車程一個半小時,到了後面,她竟然不自覺地都睡着了。
在龍吟睡着以後,徐出羽就一直透過後視鏡看她。直到已經抵達了,他也沒有叫醒她。
車子緩緩地停下來。
從他的角度,可以透過後視鏡看到龍吟的頭偏向一側,閉着眼睛呼吸清淺。她的發夾早就不知掉到何處去了,法式燙卷過的秀發此刻全然松開。有幾縷發絲垂在臉上,剛好搭在龍吟軟嘟嘟的嘴巴前面。
徐出羽深知,他現在的行為無異于是飲鸩止渴。
在他所擁有的前世記憶裡面,無論哪一世,他和她的故事最終都以悲劇結尾。
前世的他,可不是如今這個樣子。從前他偏執而霸道、骨子裡有濃濃的掠奪欲,所以每一次都是不擇手段、搶也要把她搶到自己身邊。
可無論他怎麼做,在她的眼裡心中,向來都将他推拒在外。
但是,若自己不把她搶過來,她更是看都不會看他一眼。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強求罷了,就像她以前總說,他是個瘋子,到了最後弄得兩敗俱傷。
在和龍吟過去世的相遇裡,徐出羽都是個亡命天涯的賭徒,賭上了所有的籌碼,卻被告知自始至終從未開局。
可若這一世,他維持住自己溫潤自持的面具,故事的發展,會不會就變得不一樣?
徐出羽不清楚,他仍然隻是在賭。
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無法實現的夙願,或許從一開始就該摒棄。
能夠保持距離遠遠地看着她,默默關注她在網上的動态、确認她的安好,或許這樣已經足夠了。甚至還可以借助袁心雅這條線,在某些場合,能跟同樣受到邀請的龍吟若無其事打個招呼。
不即不離,相安無事。
可是,他能做到麼?
徐出羽深知自己骨子裡陰暗的一面,所以尚在他孩童之時、在他剛剛确認并且接受了前世記憶時開始,就逼着自己學會放手。
他自小修習弓道。不同于劍道或是别的競技類運動。弓之一道,不傷人、不傷己,亦無絕對的輸赢,一切隻在乎本心。在修習的漫長歲月裡,在每個立定心神放矢的瞬間,不偏不倚,守住心的方寸。
他日複一日地給自己雕琢一張恰如其分的假面。久而久之,假面已經嵌入自己原本的面目,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徐出羽也畫畫。前些年為了找尋靈感不斷地在旅途之中行走,和各式各樣的人相逢。可是他的胸腔裡卻始終埋藏着太多感情無法與人言說,壓抑日久,所有的累積都在畫作之中凝結。
有人很喜歡他的畫,說是能讓人看到靈魂的深處。于是徐出羽聲名鵲起,脫胎于母親的影響力,在藝術和商業的範疇内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但是徐出羽并不喜歡自己的畫。因為他在自己的每幅畫裡,都能夠看見——
他是如何的,永遠都在愛而不得、永遠都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同她南轅北轍。
徐出羽看了龍吟很久。直到龍吟咳嗽了兩聲。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就看到徐出羽正好在解安全帶。龍吟叫了他一聲,徐出羽回過頭來,神色溫和地道:“你醒了,我們也剛好到了。”
兩人下了車。
此處是一個圍繞天然溫泉搭建起來的度假村,徐出羽專門挑了一處清幽靜谧的别墅。
幫龍吟放好行李,徐出羽道:“你還累嗎?剛才在車裡沒睡夠的話,就睡一會兒再起來慢慢泡溫泉吧。我去看看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買點食材,晚上在樓下煲湯給你。”
他問她:“想吃什麼?”
龍吟一時也想不出,搖搖頭,“你來決定。”說着,她才發覺自己的頭發全部都散開了,“嗯……?我發夾呢?”
徐出羽看着她犯迷糊的小表情,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頭,熟練得仿佛這個動作已經做過很多次。
“在車上,我去給你拿。”
雨,就是此刻下起來的。
龍吟對徐出羽是有好感的,或者應該說,好感度是挺高的。
但好感不代表喜歡。她的這種好感,就如同是飲一杯白開水。這水沒有任何令她不喜的氣味,而且甘甜清冽,随時随地可供她取用。甚至是因為專門對她,才特别限定。
她深知,像徐出羽這種天之驕子,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都隻會是難能一見、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在她的面前,卻是無微不至、妥當周全。
但是龍吟卻不會因此感到驕傲或是欣喜,因為生出同旁人相較的心思,需要花費其他的氣力。
龍吟現在對于大多數事情,基本都是自動開啟“省電模式”。不生其心,便不困于情。在她的世界裡,淡淡地生活足矣。
好看的人和好吃的東西,雖然她很喜歡,但是人對于誘惑總歸有自己的邊界。她這個人向來都不會涉足危險,但凡察覺到不妙,便會馬上折身而返。
總結一下,上頭是快,下頭更快?
她不想浪費自己一丁點的感情。
對于徐出羽,因為在和他實際相遇之前,龍吟便已經夢到過他兩三次,她直覺想要知道這背後究竟有何緣由。況且,她在徐出羽身上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所以一直和徐出羽相處着,和他的相處也很輕松。
甚至因為放松,還讓龍吟生出一種難得的心安。就像剛剛,她居然放松到在車裡睡着了。
龍吟也欣賞徐出羽身上的節奏,不疾不徐,頻率剛剛好。就像他做飯的樣子,有條不紊,從來不會手忙腳亂。
等她泡完湯下樓時,徐出羽正在做紫菜包飯。聽到龍吟下樓梯的聲音,他從專注的動作中擡頭,看向她道:“你來得正好,我剛剛把包飯卷好。等再放涼一會兒就可以切開了。鍋裡還剩下一點點米飯,要不我先給你捏個兔子飯團?”
龍吟提起了興趣,應道:“好啊。”
他招手讓她過去,“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