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心魔呢?
三珠島在移海宮,也算是較為偏僻的一座島了。小島面積不算大,上面沒有移海宮的重要設施,駐紮的弟子便也不多,不過倒是設有幾處安靜優雅的客房,如今給宋修竹他們休息,倒是再好不過。
從存放萬古卷的宮殿出來的時候,月亮已經西斜了,後半夜的移海宮安靜的隻能聽見潮起潮落的拍岸聲,鬥轉星移不知在浪花中映照了多少個歲月,這靜悄悄的三珠島上,世外桃源一般的甯靜,也不知道能存續幾時。
不知道是不是困乏了,宋修竹回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大腦想要強制關機似的迷迷糊糊。
那鄭善果然算是個大好人,将南宮泠毫發無傷地送了過來,又找來了移海宮中的醫師,給南宮泠喂了藥,這才帶着人離開了。再等宋修竹回來的時候,那唯一值守的弟子便也退下了,客房裡面便隻剩下了他和睡在榻上的南宮泠。
涼夜也無人,宋修竹反應遲鈍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舔了舔幹癟的嘴唇,先給自己倒了杯水。
水還是溫的。
溫水讓宋修竹的思緒活絡過來一些,将杯子放下的時候,他倒是也沒有去旁邊的榻上休息,反而走到了南宮泠的床前。
這具身體現在的主人已經沉睡了,他嘴角的血迹被人清理的很幹淨,隻是臉色還不好,眼睛下面的烏青也沒有消散。不佳的身體狀況,似乎也讓他的睡眠質量并不好,宋修竹愣愣看了他一陣,恍惚發現他的眼角似乎滲着什麼晶瑩的東西。
他以為是自己太累了,看錯了,可身體卻比腦子更快一步地坐了下去。這也讓宋修竹看得更清楚了——他沒有看錯,那确實是一滴眼淚。
這南宮泠也不知道在夢裡夢見了什麼。
宋修竹看了半晌,卻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了,無奈,他壓着有些沙啞地疲倦,輕聲道:“老祖啊,我可很多很多年沒有哭過了,可不要給我哭的太難看啊。”話雖這麼說着,他卻伸出手,溫柔地幫南宮泠擦掉了這眼淚。
或許是他的動靜驚醒了夢中人,南宮泠發出一聲模糊的嗚咽聲,那沉在夢境中的眉頭也不免皺了起來,像是經曆了痛苦的事情一般,他忽然不安起來。
“不,不……别……”
南宮泠痛苦地哽咽着,就連嘴唇都顫抖起來,吐露出幾聲眷戀似的挽留。宋修竹一眼便瞧出來他被夢境魇住了,精神上的那點困意瞬間被掃蕩開了,忙不疊握住了南宮泠亂動的雙手,呼喚起來,道:“南宮,醒醒,南宮!”
可南宮泠被夢境的蛛網束縛了,宋修竹呼喚的聲音無法傳達進他的夢境裡,他隻能痛苦地顫抖,緊鎖着醒不過來的眉頭,吐出幾聲求救似的呼喚。
“不,别……離開我……修竹……”
他在叫宋修竹的名字。
宋修竹愣了愣,呆呆看着他抽搐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淚來。
那酸澀的淚水滑過了他的臉頰,落到了鬓角的烏發裡。
南宮泠,從一開始,就是認識宋修竹的。就像是白溥宇在看到萬古卷的回答後,對宋修竹的詢問。
“南宮泠有沒有,在你沒有介紹自己之前,就認識你?”
毫無疑問,宋修竹給出的回答是肯定的。
他們或許早在相遇之前便已經見過面了,而這件事隻有南宮泠自己知道。
可如今南宮泠卻将這件事深埋在心底,即便當着宋修竹的面也不曾說明出來,那便隻能成為夢境中抓不住的幻影,留下獨自品嘗的苦果。
何必呢?
宋修竹哀了一聲,晚了半拍去擦那滴快要風幹的眼淚,開口的聲音都溫柔了起來,道:“我在,南宮,我在這裡。”他握着南宮泠的雙手,更用力了一些。
這力量似乎終于傳遞到了南宮泠的夢境裡,不安的人發出幾聲支離破碎的嗚咽聲,幾個深呼吸間他終于平穩了下來,那雙剛剛緊閉的眼睛,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迷茫地轉醒了過來。
“……”
瞧見眼前的人,南宮泠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他張了張嘴想要呼喚,可話到嘴邊卻又被猶豫地吞了回去。
宋修竹倒是也不笑他,湊近了他一點,還握着他的雙手,溫和道:“醒了?剛剛做噩夢了吧,怎麼叫都不醒。”
“……”南宮泠終于恢複了一點意識,可在看清眼前的宋修竹時,他卻露出了一點手忙腳亂的驚慌,似乎生怕宋修竹發現他夢境中的異樣似的,那雙手也從宋修竹的手裡抽了出來,整個人更是翻了個身,背對着宋修竹,聲音悶悶傳來,道:“你一直在這裡嗎?”
宋修竹見他清醒了,自己卻忍不住打了哈氣,困乏着也沒回答他,反而站起身要往另一邊的榻上去了,道:“太困了,我要去睡覺了。”
可人還沒站起身來,衣袖卻被南宮泠拽住了。
“……?”宋修竹迷迷糊糊地轉頭看他,卻隻見到了南宮泠眼睛中那複雜的目光,好似對方也睡糊塗了,才做出了這麼反常的舉動。
而宋修竹也沒有動,兩人便這麼僵持了半晌,到底還是南宮泠歎了口氣,道:“過來一起睡吧,暖和一些。”
春日的海島上并不暖和。
宋修竹啞巴一樣張了張嘴,像是在分析這句話的意思,終于反應遲鈍地開了口,道:“不好吧,别回來又說我非禮。”他倒是還記得南宮泠當時罵他的話。
南宮泠倒是并不在意,他往裡面挪了挪,給宋修竹讓了地方出來,道:“我身體不舒服,可以陪我待一會兒嗎?”
看這模樣當真是盛情難卻了,宋修竹無奈,歎了口氣,恭敬不如從命,卻也沒有直接躺下,而是靠在了床榻的一角,依着後面的木闆,閉目養神起來。
南宮泠瞧着他要睡過去的模樣,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孔,卻又覺得别樣的心曠神怡。半晌,宋修竹也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南宮泠卻開口,帶着幾分好奇詢問起來,道:“修竹,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那些樂器的?”
或許當真是困極,宋修竹也沒有在意這個有些親昵的稱呼,他模糊地哼唧了一聲,閉着的眼睛也沒有睜開,嘴巴倒是如實回答起來,道:“很小的時候了……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在學了……”
幼兒園是什麼?南宮泠并不知道這個陌生的詞彙,但是他猜測那大概是某個時代與幼童有關的場所,那或許便是六歲以下的年紀了。可雖然能猜到,這個回答卻讓南宮泠有些吃驚,道:“那麼小,你能拿起琵琶嗎?”
南宮泠不會彈琵琶,但是多少知道琵琶也是很重的。
宋修竹哼笑一聲,臉上的表情松了松,道:“那當然拿不起來,那時候……那琵琶比我還重呢……”
依着宋修竹這麼說,南宮泠幾乎能在腦海中構想一個跟琵琶差不多高的孩子,在辛苦撥弄那并不好彈奏的琴弦。有些可愛的畫面卻讓他有幾分感同身受,不免問道:“很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