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情啊~唱拔拉諸公聽~”
吳侬軟語最是柔情,更何況還配着這江南風景,楊柳柔軟了三月的天,餘杭山莊的廣場上,卻已經擠滿了烏壓壓的人群。
晚霞映着天邊的雲朵如同火燒,廣場上的氣氛也持續熱烈高漲。今天是餘杭山莊開壇講道的最後一日,自然是請了移海宮的白溥宇白宮主來壓場子。這個位居東海之上,手握萬古卷,如同瀛洲神仙一般的門派向來神秘,此次能來餘杭山莊講道實屬百年一遇。因此,也有不少人想要一睹白溥宇的風采。
南宮泠對這個所謂的講道倒是興緻缺缺,他靠在廣場最外圍的柱子上,目光落在那準備的莊嚴神聖的講壇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倒是身邊的宋修竹聽着那熱場的琵琶伎演奏,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樣,不免有些打哆嗦起來,道:“雖然彈得确實挺好聽的,但是沒你唱的好……不是,你一個大男人的,在哪裡學來的這個,唱得還那麼酥,不要命了啊。”言罷,複又看向南宮泠,好奇道:“南宮,你是怎麼學的《無錫景》?你們這個魔教好像還挺有意思的,能翻出《齊民要術》,你還會唱《無錫景》。”
他自然是感慨,南宮泠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上像是有些燒着,回憶起往事來似的,扭捏道:“是一位……高人指點。”
“高人?”宋修竹顯然并不相信,卻也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道:“話說回來,你姓南宮,這個餘杭山莊所屬的塗宮也姓南宮。這不是個常見的姓氏,你們不會是親戚吧?”
宋修竹這話一出,南宮泠眸子中的光一頓,半晌,卻垂下眼睛低了頭,像是不願意面對什麼似的,這些徹底不說話了。
宋修竹窺竊不到他的記憶,但瞧着他這表現,終于還是不忍道:“怎麼了,心裡覺得委屈嗎?你要是觸景傷情的話,要不我給你來點歡樂的小曲兒?比如《金蛇狂舞》什麼的?”
“叮、叮、铛”
沒有《金蛇狂舞》,一陣鈴铛的聲音仿佛從天而降地從廣場外傳來。衆人的目光頓時都被吸引到了聲音傳來的牌坊上。隻見那牌坊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了個穿着白飄仙的女子,那女子手持一串長鈴铛,靜若仙人缥缈之姿,端了一身遺世獨立的風采。
正是屬于移海宮弟子的風範。
見到她來了,剛剛還在竊竊私語交談的衆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就連那唱曲兒的琵琶伎也非常有眼力見地轉身離開了。
直到廣場上沒有一點聲音了,這站在牌坊上的女子才輕輕擡了擡眼睛,清冷地掃了下面衆人一眼,開口以那冷靜的聲音拉長了一聲,道:“移海宮白宮主到——”說着,手中鈴铛又是一甩,但見她身後如同開了個秘境一般升起一片雲遮霧繞的缥缈之氣。
不過幾個眨眼,就瞧着裡面隐隐綽綽顯出幾個人影來,皆是衣着華麗缥缈如同仙子的人物,以各色繁花、香薰鋪路,簇擁着中間一位長相算得上妖豔的華貴女子而出。此人唇紅脂白,柳眉鳳眼,身上各色首飾環佩仿佛讓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華光之中似的。
廣場上的衆位散修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一個個的眼珠子仿佛都黏在移海宮衆人的身上了,就連宋修竹的目光也不免被他們吸引了去,甚至還不忘了拉了拉南宮泠的衣袖,抻着脖子道:“哇,她長得真好看,跟仙女一樣。”可再仔細一瞧,卻又不免疑了一聲,道:“奇怪,怎麼覺得她好像有點熟悉?”說着,反而去看了看南宮泠的臉。
南宮泠那張臉現在是宋修竹的,他能看出個什麼來?
可南宮泠卻似乎有些緊張起來,直到宋修竹意識到這個問題,哎呀一聲懊惱地拍了拍大腿,南宮泠心中的那點緊張才終于落了下去。
“白宮主當真是絕色容貌啊。”旁邊,一些散修們也忍不住要評判起來。
“說起來,這移海宮向來以自持聖物自傲,往日都不得見的,怎麼如今倒是應邀來這山莊講道了?”另一個散修疑惑起來。
“駭,還能怎麼樣?我看這移海宮也就這意思了,對萬古卷的解讀我看也見不得準。再不入世,以後怕不是要成了個漂亮的擺件了。”又一個散修傲慢起來。
顯然,移海宮現在的處境似乎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漂亮。
可不管世人如何在背地裡議論,白溥宇的頭依舊是揚起的,像是絲毫沒有聽見這些令人不安的閑言碎語似的。
反倒是南宮泠的神色複雜了一番,有些不忍地低下了頭去。
餘杭山莊的莊主已經在前面等候多時,見到白溥宇前來,頓時熱烈相迎,奉承道:“白宮主能大駕光臨,實在是讓寒舍蓬荜生輝,晚生當真是感激不盡。”
不論塗宮和移海宮的關系如何,這話落在誰的耳朵裡都應當很是受用,可這白溥宇卻并不怎麼聽得進去,反而高傲道:“你也不必這樣說。我應了你來講道,到底是看在塗宮和曾從前顧氏山莊的面子上。至于你,還是多考慮考慮如何經商吧。”移海宮向來以蔔卦正道聞名,白溥宇這話又幹脆的很,幾乎就是點名了這餘杭山莊的莊主不是修仙的料。
那餘杭山莊的莊主頓時要挂不住臉了一般難堪,台下當即也傳來了不少嘲笑的竊竊私語,可卻沒有人覺得白溥宇的态度失禮。
隻有宋修竹,像是個被戲耍的局外人一樣驚得要掉下巴。
“南宮……這個白溥宇,他,他是男的啊?不是,你們這還興僞娘的嗎?!”宋修竹目瞪口呆,正想要去同南宮泠吐槽,手往旁邊一摸,卻摸了個空。他心中頓時疑惑起來,轉頭一看,原來南宮泠已經轉身往廣場外面走去了。
那邊白溥宇已經上了講壇準備開講,不過南宮泠和宋修竹到底也不是來聽他講道的,南宮泠這麼一走,宋修竹慌忙瞧了瞧周圍人的注意力,發現大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離開,這才灰溜溜往南宮泠的方向鑽了出去。
廣場上傳來白溥宇講道的聲音,相比起之前奚落餘杭山莊莊主的刻薄,現在他講道的聲音聽起來倒像是正常道人一般平靜柔和。
南宮泠像是沒聽見一樣,不為所動地往山後面走。
這餘杭山莊雖然是建在顧氏山莊的舊址上,可莊主對它的整體改動還是很大的,南宮泠按照記憶中的道路走,經常走到一半便沒有了路,需要跳屋翻牆。
宋修竹哪裡會輕功,追在後面苦不堪言。前面那南宮泠一時片刻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宋修竹叫他也不應,隻能插着腰站在牆下看着那牆頭生悶氣。
不過片刻,少年的眼珠子一轉,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好點子一樣,臉上頓時綻放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南宮泠在前面正探路,全然沒注意到宋修竹已經被落在了後面。正是四下寂靜之時,從身後驟然傳來的一聲琵琶的弦音。南宮泠吓了一跳,慌張以為引來了什麼追兵的時候回頭一瞧,卻迎面瞧見一截缥缈的輕紗落在他的肩頭。
“唔哇啊啊啊啊!!!”
伴随而來的,還有宋修竹一聲半驚半喜的驚呼聲。
南宮泠頓時便明白了怎麼回事,目光随聲而去的時候,卻正見到宋修竹懷抱琵琶,不知怎麼,整個人已經懸浮在了半空。而在他的身邊,正環繞着無數如同敦煌飛天一般的飄帶,當真是比移海宮那些仙人們,還要多幾分缥缈的仙氣。
宋修竹自己顯然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待他在半空穩定了,當即雙眼放光,看向南宮泠,道:“《敦煌伎樂舞》,我就是想試試,沒想到真的能飛起來!”說着,他又大膽地彈了幾個音,甚至還不忘了在空中試探性地轉了幾圈。
薄薄的金粉從他的身上落下來,遇上江南那氤氲的水汽,好似從壁畫中飛出來的仙人似的。
南宮泠一時間看呆了,而宋修竹卻很快掌握了飛天的要領。他喜上眉梢地盤旋了一陣,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沖着南宮泠飛了過來。
南宮泠一怔,等下一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宋修竹拽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