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陸近風來時,李軒月家裡已經來了不少人,多為李軒月的好友,有不少人認識他,來來回回地走來給他打招呼。陸近風心中厭倦,他疲乏地笑着一一回應,今早的那份感覺再次複蘇,他心中竟無奈地感到有些親切。
他見着了李軒月,她在跟姜映山聊天,陸近風就沒去打擾,轉頭便看見了站在李軒月那些收藏的酒前擦拳磨掌的黎穗文,回望四周,他看到了在窗邊坐着的鐘冕青,心中無所波瀾。身體的困意讓他的步伐變得沉重又變得虛浮,目光再往後,他注意到了白順安,與人言笑晏晏。
陸近風收回視線,他坐在沙發一角,縮了縮身子,閉上了眼。
往往在周圍熱鬧時,他更睡得着些。
很快,狂歡的喧鬧聲吵醒了他,不停的刺耳尖叫聲不斷傳入他耳中,他快要被淹沒,陸近風十分不耐煩地捂了捂耳朵,再睜開眼時,面前全是走來走去的人。
“馬上就要倒計時了!”
不知是誰将他拉起,又松開他,就那樣自然而然地,他被推入了人群中。
陸近風被這突然的狀态搞得心緒難平,困意笨重地壓着他,他在這歡騰期望的活躍氣氛中有些無所适從,像是在熱鍋上找到食物的螞蟻,是喜是憂都分不清起來。
随着圍在玻璃窗前的人越來越多,四周的空氣變得擁擠,酒氣與香水味渾濁地交融在一起,陸近風困在其中想找個喘息的機會,随意朝别處看了看,他看到了白順安。
而那時,白順安正看着他。
陸近風難以言喻這一刻,心中的牽繞攪動起了他的五髒六腑,他瞬間就像是耳鳴了般,聽不清别的聲音了。與此同時,他分不清悸動的心是因為恐慌還是他需要休息了,他怎麼總是能在瞬息間,就認出白順安,他眼中怎麼看不到别的人了。
他一面瘋狂地心裡給白順安列舉了無數讨厭的理由,一面腳下步履不停,穿過人海,走向白順安。很快,他走到了他面前,沒有絲毫猶豫地握住他手腕,他向前走着,如同走着回憶的階梯,直抵深藏于内心隐秘的秘密。
白順安随着他一起到了牆角,一個毫不起眼的昏暗角落。
陸近風想了那麼多,夢裡都在想,卻還是想不明白,正如他不明白,為什麼時隔多日再次見到白順安時,腦中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他笑得好好看。
他猛然間發覺,他不怪他,也怪不了他。
真論起來,剖到深處,他也說不清楚白順安欠他什麼。
他原本想着,他的生活裡闖進了位有罪的人,為他帶來了任性妄為的可能,卻沒想到,是為他帶來了如同枷鎖的夢魇。
讓他反而像個罪人。
“我原諒你了……我不怪你。”陸近風這樣說着。
他感受自己握着白順安的手緊了幾分,陸近風擡眼看去,說不清白順安在想些什麼。
陸近風的聲音很輕,哪怕望着白順安,也仍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想囹圄般,他自認為在這人聲鼎沸的聲音浪潮裡,白順安聽不清他的聲音,“我需要你陪在我身邊。”
直到午夜夢回時,不再是你入夢來。
陸近風向前半步,看着微微向後傾去卻抵着牆走不開的白順安,心中躍然升起份悅然。他垂下頭,輕靠在他肩上,松開了抓握微顫的手,搭在白順安肩上,又無力地垂下。
白順安依靠着牆,他依靠着他。
在當時拍那部電影時,陸近風心裡頭一回存了死意,怎麼也出不了戲的日子太痛苦了,他仿佛被鎖在了那間房子裡。
久不聯系的父親破天荒地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陸近風看着那寬慰話語的字裡行間,腦中浮現的是父親帶有嘲諷意味的冷笑,一副悠然自得在旁看戲的模樣,一面暗地慶幸他的失敗,一面優越地說着,“看吧,我都說過這條路不适合你……”
看吧,沒了我,你怎麼能活得好,怎麼會活得好。
忽而有一天,下了一場雨,陸近風一個不注意,摔倒在了地上,腦海中蓦然想到的卻是——“……下雨路滑,你小心些。我走了。”
陸近風從地上爬了起來,不知為何笑出了聲,“果然很滑。”
他的淚水也随着雨水的消失而消失。
一段回憶卷起更多過往,陸近風想起更遠的從前,他們其實,并不全是陰雨天。他望見了前方那抹消瘦的身影。
陸近風臉色微微泛紅,為那段他想來甚至覺有些羞恥的回憶。他羨慕過白順安,甚至是嫉妒,無比嫉妒,那個明明上課老是在睡覺,卻成績出衆,長得好看,聲音好聽,甚至一點兒也不在意他的白順安。
是的,明明在一開始,他一點兒也不在意他。
他快嫉妒瘋了。
一時陸近風想明白了,他真正需要什麼。
當整齊歡慶的倒數聲響起時,鐘冕青離開正倒數等待跨年的人群,朝着先前看到過的方向走去。
陸近風擡起頭,離開白順安的肩,他想到即将要說的話,同時存着想看到白順安笑容的心思,望向白順安時露出了一個微笑,些許勉強,疲憊随即追上,卻未消眼中的堅定,話也誠懇:“我們做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