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此刻,車到山前大道突開。白翎怔神良久,忽然笑出聲。
裴響陰森森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道:“你又在開心什麼?”
他終于平複了某處,轉向安分了不到片刻的師兄,面上潮紅未散,怨念猶深。然而當白翎也回身向他,裴響蓦地停住了話頭。
白翎滿面淚痕,卻笑着道:“阿響,我……”
他一時說不出話,裴響在水中快走幾步,遲疑道:“你怎麼了?”
白翎說:“我的關竅有點松動。就在……就在你那什麼之後。”
他掬起池水,潑在臉上。激動歸激動,在師弟面前掉淚算哪門子師兄?
白翎不停地洗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裴響看他眼尾通紅,撩起上衣。
他擰了把水,遞給白翎道:“用這個擦,别用手。關竅松動了嗎?恭喜。”
白翎毫不客氣地接來當洗臉毛巾,道:“我的功法也更新了!原來不是雙修才能進步,讓别人喜歡我也有效果。師弟,你剛才……”
“我沒有!”裴響立即否認。
白翎點點頭,道:“沒有喜歡我嗎?那怎麼起作用了。莫非喜歡不一定是心靈上的喜歡,肉_體上的……”
“也沒有!!”裴響奪回衣擺,看他的眼神又像在看什麼妖孽了,語無倫次地說,“僅僅是一時不慎,而且你離得太近……我、我全無雜念,天地可鑒!”
白翎摸着下巴,忽然打了個寒噤,擾亂沉思。
他道:“不管了,再待下去會凍死的。你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快把師兄背回去。”
他張開雙臂,裴響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可他望着白翎,不知想到什麼,最後還是自暴自棄地上前來,讓白翎“诶嘿”一聲撲到了背上。
今夜月明,星子也亮。
高遠的天幕銀河璀璨,映着一地落葉,滿山蒼翠欲滴。
白翎念了個祛水訣,讓兩人恢複幹爽。裴響踩着幹枯的葉子,一步一個腳印,上岸後仍沒放下他,不知想什麼出了神,一直背着師兄往屋舍走去。
白翎樂得悠閑,摟着師弟的肩享受夜風。
于他而言,今夜如同新生。屬實是上天垂愛,賜他新啟機緣。
忽然,裴響問了句什麼。
白翎沒聽清,道:“嗯?你再說一遍?”
“我說……”裴響半天才鼓足勇氣,問,“像剛才那樣,便能幫你進境麼?”
白翎笑道:“反正功法說啦,讓别人‘情意萌動’就行。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你想幫我确認?”
“沒、沒有!”裴響瞧見檐角的燈光,驟然回神,把白翎抖羅下來,退到五步開外。
少年仍微紅着面頰,蹙眉道:“我先回去了。”
不等白翎答言,他迅速消失在廊下。白翎被晾在原地,迷茫地摳了摳腦袋,不知小孩子的腦回路是何構造。
但他人逢喜事精神爽,抻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走回屋。東廂的燈已滅,白翎猜師兄就寝了,鬼鬼祟祟地溜進去。
不料剛拉開門,便聽裡面人說:“還落了别的東西麼?”
諸葛悟自榻上起身,見門口是白翎,道:“是你啊,阿翎。剛才小裴來過一趟。”
白翎道:“咦?他來幹嘛。”
諸葛悟說:“他一聲不吭把你的枕頭抱走了。”
白翎:“……”
白翎安靜片刻,道一聲“打擾了”,又鬼鬼祟祟地退了出來。他回到西廂,果不其然,自己和神級大床配套的神級軟枕,已經回到原處,好端端地擺在床頭。
地鋪上,裴響的睡姿和在棺材裡一樣标準。
白翎微微眯眼,沒拆穿師弟裝睡。罷了,還是自己的床最舒服,他輕輕地打個呵欠,翻身上榻。
卸去心中的重擔後,白翎幾乎是沾床便沉入了夢鄉。然而月色投下黑影,床邊人坐了起來。
小片如銀的微光漏過窗棂,恰好籠罩床頭,為少年人專注的眉睫鍍上一層雪色。裴響眉峰輕皺,一動不動地看了師兄許久,看着他陷在松軟被褥間,毫不設防的睡顔。
“師兄弟一場,緣分深重,亦有不得不訣别的一天。”
諸葛悟的話猶在耳畔,月下一切皆如冰雕玉砌。
不知過了多久後,裴響掀起了被褥一角,躺上床榻的邊緣。“情意萌動”要做到何等地步?他不知道。但,他已做到了他能接受的最高程度,即便這違背了他自小受訓的禮法,且令他難以安寝。
少年人緊靠床畔,再往外一分,便會滾落在地。
而白翎在大床的正中央睡得四仰八叉,對發生的事全然不知,全然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