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漸息,裴響快洗完了。
白翎一鼓作氣滾起來,趺坐運功。床頭養了一盆晚香玉,琉璃花盞中不是泥土,而是金虹靈泉。白翎引來一滴,懸于目前。
他不喜修煉,是嫌凝煉靈力枯燥又麻煩。但他的悟性并不差,在閉眼的一瞬間入靜,遠超今日講壇靜修的大部分人。
不過白翎此時非為靜修,他潛心神入内府,不斷引靈力下沉丹田,沖擊關竅。
在他的丹田,靈脈彙集于此,已育成了生根發芽之狀。隻要突破,便能長出靈根,晉入築基後期。
若是仔細觀察,可見其靈脈凝成的新芽色澤如雪,呈半透明的玉質,一旦生根,必為上上品。
可白翎修煉了三百年,始終沒更進一步。
心法教人走,功法選擇路,他在分岔口滞留許久。今日再度嘗試破境,依然不得要領。
靈力在丹田内左沖右撞,倏然平息。
白翎睜開眼,面上依舊帶笑,心下則漸生煩躁。
該死的《喜樂諸天奇經》,簡直是一部神經。稀有度為零的功法,唯獨被他抽到,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芸芸衆生裡,怎麼偏偏纏上他?
白翎自認為沒有任何特異之處——不,還是有的。他是一位帥氣逼人的異世界來客。
問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穿越!其他穿越的故事主角,要麼改寫曆史,要麼扭轉未來,而他,白翎,被一部非要搞生命大和諧的智障功法糊臉,眼看小命不保。
白翎癱回床上,洩氣地埋在被褥裡。
《喜樂諸天奇經》陰魂不散就算了,還害他被師弟戴有色眼鏡看待。白翎努力突破關竅,可是和以前成百上千次的嘗試一樣,每當他催動靈力叩門,腦子裡便仿佛有個聲音說:
欲練神功,必先雙修。
……為什麼和《葵花寶典》的台詞那麼像啊!白翎已經無力吐槽。
如果修真界沒有這種自宮才能練的功法,最慘的絕對是他,這年頭,守身如玉還遭報應了?
“嘩啦”一聲,屋内的屏風拉開,些微水汽往外彌散。
身穿雙層中衣,正在擦拭濕發的裴響腳踩木屐走出來,見白翎生無可戀地死在被子裡,謹慎地貼牆出去晾衣服。
白翎道:“站住。”
裴響的謹慎上升為警惕,停在角落。
白翎拔出腦袋,直入主題:“你是不是因為我要雙修讨厭我?”
裴響聞言一怔,本就蒸出了些微血色的面頰上,頃刻暈開紅潮。他不自然道:“忽然又講這個做什麼。”
白翎卻不依不饒地打滾,叫道:“說呀!你是不是瞧不起雙修?”
裴響面色微變,把裝着衣物的木盆放下,快步走向床邊,望了眼東廂的方向。
他道:“你若是吵醒諸葛師兄,還……還糾結于此等毫無廉恥的問題,我……”
“你要怎樣?啊?你要怎樣!功法又不是我選的,你憑什麼因為它讨厭我?”白翎和活魚似的劇烈動彈,偏要與他反着來。
裴響忙欺身上榻,試圖将他按住,道:“什麼讨厭你?……我?我做什麼了……”
“每次碰你一下就瞪我,跟你開玩笑也生氣,還總是一副被我玷污的表情!你敢說你喜歡我嗎?”
白翎一句話把裴響問得愣住。
少年曆來冷冽的面容上,浮現出漫長的愕然。
白翎悲從中來,一頓亂拳毆打空氣,揍這個狗日的世界。
不說話就是默認,小師弟果然對他偏見深種。當初就不該把功法的事情說出去,雙修什麼的爛在肚子裡好了,至少現在不會招人嫌。
一縷烏發垂落,帶着濕潤的幽香。
裴響局促地低下頭,不讓白翎看他表情,無意間,卻像往白翎懷裡鑽似的。
白翎垮着臉問:“幹嘛,你還委屈上了?你就說我哪條冤枉了你,你是不是很難養。”
“我……我沒有讨厭你。”裴響艱難開口,透露一分茫然,“我對你碰我有些抵觸,因為……”
白翎哼道:“因為什麼?”
“因為我沒被誰碰過。”裴響的聲音悶悶的,說,“像你一樣靠近我的,我……我第一次見。”
他越說聲音越小,仿佛難以啟齒,不習慣說關于自己的事。
白翎沉默片刻,奇怪道:“你在家的時候沒朋友嗎?伴讀什麼的也行啊,沒人陪你玩兒?”
他前世在福利院還跟小孩們玩老鷹捉小雞呢,裴家如此門第,該有人為裴響鞍前馬後才對。
“沒有。洛東城人盡皆知,我十九歲要拜入道場。阿姐防着心懷鬼胎之人蓄意接近,隻讓我與仙師們接觸。”裴響卻語氣黯然,半晌才說,“她憂心我被嬌慣壞了,日後離家出事,亦不與我親近。”
“啊……”
白翎看着師弟深深低下的腦袋,意識到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他一直知道,裴響的性子孤僻,但白翎未曾想過,裴響竟然是在這種高壓環境下長大的。
但白翎不肯服軟太快,否則顯得他剛才發瘋很蠢,遂嘴硬道:“我、我喜歡挨着你,是因為我幾百年沒摸到活人了呀。可是一些口頭玩笑,你反應也很激烈,難道要我像仙師們那樣,對你客客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