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雙目圓睜,張嘴卻說不出話。
隔着絲絲縷縷的白雲,隐約可見一具修長光潔的軀體。修道之人,大多體格舒展,但少年肩寬腿長,肌理優美,仿佛是上天的精雕細琢之作。
還有……
白翎喃喃道:“你真的才十九歲?”
他目光落在某處,飛快地脫下外衫,一把将其罩住。
白翎心髒狂跳,聲如擂鼓。
他按住外衫這個角,又怕那個角被吹開,半邊身子伏在上面,下一刻意識到某物與自己的鼻尖近在咫尺,霍然起立。
千萬不要現在醒啊師弟!
師兄我是死是活在你一念之間了——
白翎在心中哀嚎,考慮把自己脫光換裴響穿上的可能性。
如果裴響醒來,是師兄陪着光光的他可怕、還是光光的師兄陪着他可怕?
都很可怕!
白翎急中生智,扯開自己的衣領。反正戲弄過裴響那麼多次,不差這一回。就說香爐開蓋氣沖雲霄,導緻二人爆衣好了,到時候裴響還要向他賠罪呢,至少不能睜眼就一拳招呼過來。
嗯,應該不能。
白翎背對裴響,窸窸窣窣。然而太過着急,他竟然解不開衣帶了,使勁一拽,将中衣扯落肩頭,露出半扇蝴蝶骨。
一隻冰冷的手從背後伸來,搭着他肩膀用力。
白翎一聲輕呼,霎時間天旋地轉。他被臉朝下按在了古石台上,背後覆上一人,清冷的嗓音中蘊含着沉沉憤怒。
他咬牙切齒道:“師兄。”
白翎噎在嗓子眼兒的心一瞬間卡裆了。
醒得真是時候啊師弟!現在兩個人都光光的,你滿意了?
他欲哭無淚,整個人被罩住,雙腕别在一起,身後人僅用一隻手便按得他動彈不得。
對方的體溫很低,傳來幽微寒意,凍得白翎發顫。
他頗具求生意志地說:“我們好像有一些誤會……”
“什麼誤會。是要我以身相許的誤會,還是回宗門共浴的誤會?”
少年靠着他耳後根說話,白翎幾乎能聽見他牙槽咬得咯咯響。
不僅如此,幾縷黑發垂落,滑過白翎的面頰。裴響畢竟是金尊玉貴的大少爺,滿頭黑發色若鴉羽,緞子似的擋住大片光線。
白翎勉強笑道:“看在我廢了護身符幫你擋劍的份上……師弟,好師弟?”
裴響不理他,白翎隻好徹底抛棄尊嚴,說:“你饒了師兄這次吧。”
裴響陰冷的吐息拂過他頸項,漸漸沒那麼急促了。白翎試着扭了扭腰,手腕松了些,于是得寸進尺,轉過來與他面對面。
裴響眼疾手快地扯過外衫,将自己腰間圍了個嚴實。
白翎道:“你看,我連衣服都讓給你了。對你多好啊?”
少年擡眼盯着他,眸色極冷,似夜幕下的冰原。
白翎卻沒忍住笑了,一時手賤,勾了下裴響的下巴,說:“我們阿響長得真好看,以後帶出去肯定非常有面子。”
裴響錯愕地睜大眼睛,沒料到剛放開他,此人立刻就死性不改。
他掐住白翎的喉嚨,道:“你——”
白翎被迫仰起腦袋,艱難地呼吸。他抓住裴響的手臂,明明比之高一個境界,竟然拗不過其力道,相持不下。
“你當時……為什麼……要去擋?”
如此緊迫關頭,倒是給白翎記起正事了。裴家一案,他從頭看到尾,唯有此事始終不明。
裴響是如何認出裴夫人的?
沒想到他此問發出,竟然讓裴響雙目一顫。少年冷秀的眉眼在融化,凜冽的眉峰松開了,無甚血色的薄唇翕動不停,最後嘴角撇下去,他卻死死咬住唇。
裴響無處可避,猛然埋頭在白翎頸邊。
在他俯身的刹那,白翎分明看見淚光一閃。少頃,一點涼意濕潤了他的肩窩。
“……咦?”
掐着他的手松開了。
裴響本來便沒下死力,現下更是喪失了全部怒火,僅剩洶湧而來的悲傷。
白翎有些茫然,猶豫再三,輕輕摟住了懷裡的人。
裴響落淚很隐忍,沒有什麼聲音,隻是嵌在他懷裡,偶爾才難抑顫動。
剛死裡逃生、甚至可以說死而複生,死亡的嚴寒尚未驅散,便想起在自己眼前灰滅的母親,于他而言,實在有些殘忍。
更何況,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也沒有與任何親人告别。從出生起就注定離家,告别再多次也是無益。那些叮囑話,已經自小重複了千萬遍。
白翎讓師弟埋着的半邊肩頭沒有衣物,被少年轉暖的氣息吹着,慢慢燙得受不了。
可是頭回被人死死抱住,仿佛當他是救命稻草,即使裴響的力度大到快把他揉碎,白翎還是沒忍心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