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趙祚上次探望,已過去一年多的光景,路殊日夜積累,勤學苦練,除了起初專注提升的力量,已經能流暢的行數套極複雜的連貫動作,姿勢轉換快如閃電秋風,出手從不停頓,哪怕有時僅僅是在一瞬間将招下意識出錯,也會靈活順勢調轉攻勢,很少自亂陣腳。
李易盛誇她的頻率也漸漸多了起來,比如臂力進步極快,砍劈擋躲絕不遲疑之類的。
每日她都先與師父對上幾招,但因為師兄們的新劍法極難,正處于爬坡階段,師父難免較為費神,所以路殊還是得緊着師兄們來,自己練自己的,不耽誤師父太多時間,李易盛知道她不會偷懶,于是也不大會盯着她。
但路殊近幾個月來,察覺自己和師兄們學的東西不太一樣,他們劍譜裡的許多動作,自己都不曾學過。而且師兄們也不砍東西,動作相較于她來說更為輕柔連貫,有些飄忽不定的神秘感,假如非要說哪點相似,估計隻有靈活度差不多。
總而言之,她覺得自己用的力好像格外多些,殺意很重,有些笨拙。
不過她也沒有問,師父讓練什麼,她就專心緻志地好生練着。
有天,李易盛讓她下了晚課到閣裡取個東西再回,路殊這才知道,她之前的疑問,并非自己憑空一陣誤會。
澧蘭閣裡有處兵器庫,其中大多是李易盛的私藏,還有些是他自己親自打造,由于始終本着收徒在精不在多的原則。
他門下弟子并不多,因此有更多時間為他們造些适合的兵器。李易盛讓路殊在六把刀裡挑一把,丢掉那把竹劍,以後用真兵器上手。
路殊打量了這六具不同形狀的上佳武器,看中一把長刀,抛光打磨極佳,狹直刀身,小镡,長柄,配有龍鳳造型環首,她一眼便相中,于是向師父求了這把。李易盛點點頭,雙手把刀取下遞給她。
這是他珍藏的一把唐橫刀,是前朝一位鑄劍師造的,世間僅有寥寥數把,他這把雖說還不曾實戰過,但已開了刃。此刀貴在鋒利非常,若是橫砍時臂力合格,可一擊将敵手開膛破肚。
除此之外,刀身韌性優良,若與他人武器正面交鋒,硬碰硬砍的對決,必然占據上風,倘若用的好了,則可在對陣中護全自身。
路殊垂眸盯着那把刀,問:“師父為何讓我選刀而不選劍?師兄他們用的不都是劍嗎?”
李易盛:“十年磨劍,百日成刀,你入門較晚,底子稍差一些,兩年前你剛入學時,我見你身型較穩,拿到武器下意識就去劈砍,比他們多了一些狠勁,但少了些沉穩,從那時我便決意讓你學刀,這是最與你相配的兵器。”
“可曆來有學武的女子都是用劍,我身材又比師兄們瘦弱得多……我怕用不好。”
李易盛帶她出了閣外,在竹林裡拔出這把唐橫刀,刀身映着一縷細碎的月色,閃爍着清透幹淨的銀白光澤。
路殊聽他講道:“刀術尚猛,并非純剛,同樣講究剛柔并濟,無關身量體格。用劍是要切磋,用刀是要防身,須得講求出招效益,輕易不可出鞘外露,你身為姑娘家,既然學了武,便需利器護身,刀法迅猛細膩,幾招制敵,比劍多了份威懾力,于你攻擊時有利。”
她低頭看了看捧在雙手上的那把唐橫刀,知曉李易盛曾為她打算着想了這麼多,眼眶泛紅發熱,跪下磕頭拜道:“多謝師父,多謝師父不曾因為我是姑娘家,便對我的功課有任何懈怠,還贈予我這把您珍藏半生的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便是我此生最敬重的老師。”
李易盛許她起身,說自己平生最不在意這些虛禮,哪怕是姑娘家,也不可輕易跪拜。
“習武不在性别年齡,哪怕苦練十年,此生僅是路見不平而拔上一回刀,也算是了了這份初心。”他聲音洪亮有力:“既然你能堅持,就莫要憂心将來,隻需專注眼下,精益求精。”
路殊重重的點頭,說自己記住了,日後絕不松懈,不會給師父丢人。
李易盛舒緩了平日那具嚴肅的表情,催她回去休息,将刀放好,莫要随意在書院内揮舞戲耍,明日清晨早起用飯,仍需堅持跑步。
她跑走到閣前拱門下頭,突然聽李易盛在身後喚她,讓她回去給這把刀起個好名字。
路殊依舊趁無人時在院子裡那棵銀杏樹下練習,用這把刀串了一遍之前學過的招式,發現它的重量與之前李易盛給她加工過的那隻竹劍所差不多,以她的臂力用起來,實在是十分順手。
隻是實在太過鋒利,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第二日和師兄對練時,有幾招下手太狠,差點傷到對方,于是她便向李易盛求了個合适的老舊刀鞘,帶着它一同練,盡管重量要增加不少,但好在不會傷到人,也順便提升臂力。
年紀尚小時,路殊就格外喜歡一首名為《遇風雨作》的詩,那時還并不知詩句意味,隻聽到其中有句“望路殊未窮,指期今已促”,覺得既然有自己的名字,那便肯定是首好詩,後來年紀漸長,讀了書,同樣還是對這首念念不忘。
于是就給她那把愛不釋手的唐橫刀賜了一個名,叫指期。
指期上手一練,就又是兩年,不論是最基本的劈、紮、纏頭,還是裹腦,抑或是李易盛教的其餘無數招式,她都越用越流暢順手。
在林裡練習的時候,常是單手執刀,有一類似劍法的招式,需眼神堅定,刀鋒指向正前偏下,精準攻其下路,緊接着将伸展開的手臂迅速有力的往回退撤,定于胸口,地上枯葉随着她靈敏的動作在地面上方裹着泥土跳躍盤旋,溢滿了活力朝氣。
仔細算算,在以降閣也住了有四年之久,期間因為種種原因,隻回過一次鎬安京。
趙祚每逢路殊生辰,都會來看她一次。第三年時,京中雜事不多,他便端午也來了一趟,沒有多做逗留,隻是親自來綁着她回了趟家,見了祖父和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