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路殊卯時便起,到廚房去給師父端了一碗剛出鍋的熱粥,還拿了幾盤小菜與盒餅,送到了後山師父門前,這才發現師父已經起了,正收了手中輕掃落葉的笤帚,取了劍朝那片竹林去。
李易盛見着她似乎頗為驚訝,問路殊為何來的這樣早,她便說自己想起早練功,所以順便給師父帶了早飯,之前聽說師父的三餐都是與唐師兄單獨給端的,她便打算以後日日送來,一方面是讓師兄多休息一會兒,二來也可督促自己早起。
李易盛問她可否用過早飯,路殊說還沒吃,自己從小就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早上起來沒有什麼胃口。
她尚且還未說完,李易盛便厲聲道:“一日之計在于晨,你不吃東西,這兩個時辰裡便無力練習,反倒是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說罷,他催着路殊去把端來的那份早飯吃了,說自己過會兒去找朱闳先生有事,正巧也要路過飯堂。走前還不忘跟她說,吃完飯去林裡練習并步和馬步,一刻鐘一組,不許偷懶,直到他回來檢查為止。
路殊聽話的坐在屋裡把飯吃掉,出門見師兄們已經陸陸續續到了後山,見了她遠遠便招手問好。小路殊跟着師兄站在林中空地上紮馬步,雖說是春日,但清晨還是雲霧迷蒙,略有些涼,但盡管空氣濕冷,路殊也沒有偷一點懶,每一刻鐘換一組,逐漸也練了個滿頭大汗。
往後又紮了一整個時辰,李易盛才從分室那邊回來,正聽到弟子與轼調侃路殊身闆小,跟同齡的姑娘家比起來瘦弱單薄好些,像根營養不良的竹子。
而正在一旁練并步的路殊本人倒是未放在心上,也知道師兄不帶什麼惡意,但師父過來之後,忽然指着另一邊的空地,命她去單獨練習,不要和他們一同。與轼見師父回來,畢恭畢敬作了個揖,讪讪地準備閃開去練功,沒成想被李易盛喚住,讓他給路殊道了歉再走。
李易盛為人正經嚴厲,絕不像是會開玩笑的。與轼急忙正色,向路殊行禮以緻歉,弄的她還有些尴尬,忙說無事,不會放在心上,然後聽話地跑去了不遠處的空地,獨自接着練。
午時一到,大家結伴去前堂用飯,與轼又和她道了一回歉,路殊笑着擺擺手道:“師兄沒關系,我從小就身體不好,又好動,身形就是單薄了一些,你隻是開玩笑而已,下次莫要讓師父聽見就行了。”
與轼吓得趕緊伸出一隻手指做噤聲狀:“哪還敢有下次啊?都怪之前同小師妹私下說話常常口無遮攔,弄得今日一時打趣順了嘴,胡說八道被抓個現行,日後可萬萬不敢了!”
路殊哈哈大笑。
從那日始,算是開了個好頭,李易盛見她雖然瘦些,但基礎的确紮實,勁力很足,持續了兩個月,日日卯時準點端來兩份早飯,跟他一起吃罷,便請教一些書本問題,哪怕字還是寫的歪七扭八不大好看,但對文章已頗有見解,看得出的确私下上了心。
他們的讀寫課設在戌時,白日師兄們需練劍,她亦是需要練習擊打平衡和掌力,時間排的滿當。且由于隻有十幾位師兄,都年長她幾歲,很難再給她單獨開一堂課,李易盛就讓路殊同她師兄們一起聽,她最矮,便坐在講台跟前,她寫的慢,李易盛便偶爾講的稍微慢一些,經常也會問問她的見解,讓她有些參與感。
有些時候,路殊并不能全懂這些文章大道理,但師父講的很清楚,她也能自己悟出一些别的。
李易盛比較喜歡在其餘師兄答完之後讓她也開口大膽的說,往往能從路殊這裡聽到一些不同的想法。例如有次講到“天地之功不可倉卒,艱難之業當累日月”的時候,李易盛先解釋了意思,随即第一個提問路殊,如何理解此句含義。
她聽懂了,便站起答道:“建辟天地并非一日之功,困難之事需日夜積累,不可太早顯露鋒芒,應當厚積薄發,方能成就大業。”
李易盛低頭看了眼書卷:“再細談兩句。”
“若是做事還沒達到目标,便不應半途誇下海口,與人炫耀,弄的人盡皆知。山海遷移變換往往細不可察,若是中途山崩地裂,那必定是地患降災,生靈塗炭,盡管朝夕達成萬年之功,但實在得不償失,其壯哉景象也不會為人感慨稱道。由此可見鋒芒盡顯不是好事,而應厚積薄發,在達到目标之前,默不作聲。”
他在卷軸上勾畫兩筆,讓她坐下。
李易盛偶爾會誇贊路殊,但也隻是在她表現極佳,抑或發奮進步之時才會誇人。與唐和與簡兩位師兄是師父最為得意的門生,他們出口成章,謙虛有禮,還經常教路殊些額外功課,可即便這樣,李易盛也不會輕易表揚,隻在必要時多加鼓勵。
就像對路殊一樣,李易盛在她提出好的見解時,也會點點頭,讓師兄們順便記下,在課後的策論中使用進去。
她的課業則與師兄們不同,隻是抄書練字,外加些簡單的短篇策論剖析。李易盛對她說,批注不在多,而在精,若是自己暫時沒有好的想法見解,便先擱置不寫,切忌随意胡謅,也萬不可亂編抄襲。
除卻書本知識,她的練習也從未間斷,每日從清晨到日落,抓緊每一刻鐘,幾乎不給自己一日喘息的機會。如今李易盛讓她站在一根離地半尺的竹竿上紮步,保持平衡不能晃動,依舊是一刻鐘一組。
起初路殊紮久了步雙腿就會發抖,李易盛一旦發現,就會用根細棍打她的腿,讓她站穩堅持住,久而久之,她也就咬牙扛了過來,站上一刻也不再累的發抖,可以穩穩立住。
日子也就夾雜着路殊的滴滴汗水與筆墨,在這晝夜分秒中緩慢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