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緊不慢趕進了鄧州,也就用了差不多五日,路殊跟着與唐師兄和朱闳一路晃悠到了山下,師兄路過集市時買了些冬菜,還給她買了碗涼粉,說是鄧州最好吃的一家,路殊嘗過很是喜歡,的确又辣又酸,夠合她們鎬安京人的口味。
山上的路很遠,馬車爬不上去,隻得步行,好在道路修繕得不錯,隻是廢了些腿力。路殊幫與唐背了一筐菜,師兄特意分了些東西出來,給她減輕了不少負擔,朱闳也幫着拎上一些,花了點力氣,總算陸續看到了以降閣的垂脊與牌匾。
他們進了門,與唐把筐子從她那裡接過來,路殊才開始背着包裹打量周圍——
以降閣清幽雅緻,如同仙境般飄渺,卻又大隐于山林般莊嚴氣派。這裡前院開闊,十幾層台階分成兩段,周圍種植茂密樹木,軸線左側是座深紅漆色門樓,上頭挂了塊飽經風霜的木匾,寫着“緻知分室”四個大字。
整個閣内最高的建築是一棟塔樓,方才看見的垂脊便是它的,聽朱闳說那是知行樓,裡頭藏着學子的課業見解與曆代珍稀古籍,攏共有八層,最上兩層是自行修習之處,讓路殊日後多去裡頭看書查閱。朱闳打算帶她去後面見見其餘弟子。
兩人朝閣後走了很久,行經諸多亭台牌坊,亦是擦肩而過不少學子,他們好像已聽說過新師妹入學的消息,不疾不徐的給先生作揖一拜,又向路殊客氣的問了好。
她有點緊張,也學着他們的樣子作揖回禮,喊着師兄師姐。
就寝的院子很大,中央有一棵蔥郁茂密的銀杏,枝葉在空中投下一片巨大的蔭蔽。正好是四月初,這棵樹剛剛開花,枝條上長出稚嫩葉片,如同一樹冠翠綠的小扇子,花是嫩黃色,葉柄很長,葉片挂着新生的氣息,自然向下微垂。
周圍的圍廊上排着房間,朱闳在院門處停下,說自己不便進去,給她指了間屋子,讓她以後就住那裡,房内已有人幫她簡單收拾過。
說罷,他便離開了院子去處理雜事,讓路殊自己進去。
有位師姐在敲門後出來迎她,袖子還褊起在手臂上,溫柔的接過她手裡的行囊,讓她進來。屋裡有兩張床和靠窗一張書桌,還有一具木架和一隻櫃子,十分緊湊。見師姐已經幫她理好了床鋪,路殊趕緊謝過,眼睛轉了轉,從随行的包裹裡摸出一盒胭脂送給她。
這位姐姐笑的溫柔,讓路殊半點也不覺得生分。師姐摸了摸她的頭頂,開口道:“師妹莫要客氣,不必贈予東西,舉手之勞罷了,快坐上去看看合不合心意,被子薄了沒有?”
路殊坐上榻,雖說比起自家床榻要硬得多,但還是挺開心。
“床很好,謝謝師姐,我叫路殊,從鎬安京來。”她跑過去把胭脂放在師姐榻上:“師姐幫我鋪床,我要送些東西表示感謝,師姐一定要收下。”
“我名為與冉,就是鄧州本地人,小師妹日後課業上若有什麼不明白,随時都可問我。”
她幫路殊把行囊裡的東西擺好,讓她先在房裡休息片刻,等會兒到了時候便可去用晚飯。路殊好奇問道:“與冉師姐,你在山上求學多久了?以降閣平時都有什麼規定?”
“我今年十六,已求學兩年。平日閣裡無甚繁瑣規矩,隻需刻苦學業、和睦相處即可。”
她回想補充道:“隻是每晚過了亥時,不可夜遊,可于舍屋内點燈夜讀,時長不受限制。我們早課卯時始,午時一到即可用飯,下午課程由未時至申時,偶爾在戌時會有幾節額外的晚課要上,閑暇時間可自行安排讀書,晚飯在酉時。”
一聽課程安排的滿滿當當,路殊歎了口氣,追問:“那平日我們學些什麼?”
與冉在桌前收拾書卷,側身答她:“我們......大抵是修些藥理與經書,還有最重要的詩書詞話。學究和先生們都很認真,對待我們的标準幾乎與男修那邊一樣嚴謹。”
她點點頭,坐在床上翻自己的話本子,與冉則坐回桌前接着看書做筆記,路殊盯盯自己手裡的畫冊,又望向師姐手裡的書,心生慚愧,也悄悄過去偷瞧她那本,發現是本草藥百獸的綱目,像是自己裝訂成冊,便好奇問她這是什麼書,上頭怎麼也畫着這樣多奇怪的圖畫。
與冉說這是朱闳先生自己整出來的參考綱目,上頭的圖畫也是先生親手畫的,讓他們複拓一份自己學習。路殊覺得奇怪,便又說道:“先生不是教經書詩詞的嗎,為何要搞這些醫藥書籍?”
“朱闳先生主要教我們藥理,偶爾也代講詩詞書畫,剩下的都是别的先生教,以降閣學子這麼多,他一個人也是講不過來的。”
“那咱們有幾位先生?”
與冉想想:“加上朱闳先生,共有三位,男修那邊有五位,其餘還有李易盛先生,貌似不太代我們文課,我也就隻見過他寥寥數次,若是朱先生實在有事,他會幫忙教上幾章,也是位頂厲害的學究呢。”
路殊輕噢一聲,無意打擾師姐讀書,便安靜坐在一旁,打算給家裡送封信報個平安。之前來的路上,她聽與唐師兄說,閣内不限制學子和家裡的聯系,若是有正當事由,也允許随時告假。
除此之外,所有學子竟然可每月擇時,自由下山遊曆玩耍一番。她起初還覺得奇怪,說鎬安京的學堂皆嚴格得很,先生要日日催着學習考查,不許随意去玩,更别說出門曆練了,與唐笑着同她解釋說,鎬安京的私塾都教着非富即貴的公子小姐,若成日放任亂逛,先生怕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而曆年山上則從沒有先生追着趕學業的習慣,全靠自覺,遊曆也不單是玩耍享樂,回來需提交一份萬字見聞錄,附上見解,全體學子随機傳閱批改,如果有自己的意見便附紙寫好,傳給下一個人,最終交與先生審稿,不論評級好壞,一律裝訂成冊收進知行樓中。雖說傳閱過程中都已看全,但如若還想拜讀他人見解,也可随時到樓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