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叙白以為自己聽錯了,擡眸見到秦緒那張萬分真誠的臉,才确認方才的話确實出自他之口。
“秦總,我隻是完成分内之事。”可他惶恐,還想再試探一下對方心意。
秦緒擡眼,望着他:“你是把我當成什麼萬惡資本家了嗎?”
壓榨員工,奉行狼性文化,賺取老百姓血汗錢的奸商。
書叙白晃神,眨了眨眼,沒太明白這兩者之間的聯系,還以為自己那句話說錯,想試着解釋下。
但這句話從秦緒嘴裡說出來,就總覺得有些诙諧的意味,書叙白語氣誠懇:“資本家應該不會管員工生沒生病。”
他剛說完,就愣住了,突然意識到這句話正是自己和秦緒唯一的關系,上司與職員。
秦緒讓書叙白接手囚鳥時,曾給過一部分股份到他手裡,嚴格意義上講,他們之間的關系稱為合夥人,更加貼切,但他手裡那部分的資本和整個烏合科技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
于是也稱不上嚴謹的合夥關系了。
作為老闆,禮賢下士,這是情理之中的本分,又尤其是,他這樣極具價值的市場人才,不論走到哪裡,被高看重視,那都是應當的。
換做是公司其他元老,也是一樣的,這在人際關系裡,叫做人情世故。
“高煜明說你住院一星期了。”思來想去,秦緒還是想問清楚,才放心。
書叙白垂下眼,原來是高總那邊吹的風。
“那晚在半水灣,不小心着了涼。”那夜回家後,書叙白帶着一身疲軟,沾床就睡,躺到半夜,全身突然酸痛滾燙,将他整個人燒得神志不清,等趕到醫院挂上吊水時,天都快亮了。
讓醫生也不忍感歎了一句,竟然能一個人撐到醫院來,沒給燒成傻子。
然後就被強制要求,住了一周的院。
他看見秦緒輕歎了一聲:“你真行。”
一句算不上誇獎的總結,但能聽出,不是什麼好話。
他沒敢再看秦緒的眼睛。
身後,響起幾聲敲門——是書叙白那間辦公室傳來的。
“叙總,這是各組最終的策劃案,我現在給您拿進來嗎?”辦公室的隔音很好,門外助理悶悶的聲音傳來。
書叙白旋即起身,抱歉示意,整個人立馬投入工作狀态,出去時随手帶過身後的門,但卻沒能完全關上。
秦緒自知沒能力勸說他現在立刻馬上放下一切工作,回家休息。能勸他明天開始養病,已經了不起。
便也作罷。
桌上那杯特意為他帶的滾燙的冰糖雪梨,也被一并帶走,秦緒拿起工作電話翻看訊息,眼神不為所動。
囚鳥的工作氛圍比之總部輕松許多,團隊裡年輕人居多,工作時便也免不了七嘴八舌的搭話。
隻是今日,大家的話題都集中到了那間神秘的辦公室裡。
從助理的轉述裡,大家也沒理出任何線索,隻是進去後,眼尖地瞥見,兩個房間之間連接的那扇門,留出了一掌的間隙,但并不能看清内部到底是誰。
霧化玻璃依舊蒙塵,住在裡面的人故步自封,不願讓人瞧一瞧他的真容。
下午的工作緊鑼密鼓,一件疊一件地來,書叙白在辦公桌前看得有些累了,眼睛酸軟,原本整潔的桌面上,此時堆積起各類草稿與手繪方案。
身為總制作人,必要的繪畫功底和基礎的程序知識都是基本功,其實放在很多大廠來說,也并不需要老闆親自動手,隻是書叙白是個近乎偏執的完美主義者。
這點在他自己的作品上被體現得淋漓盡緻。
總要親自上手,才會讓他覺得安心與滿意。
辦公桌上的電子表顯示16:49。
他從重壓的環境裡抽離片刻思緒,握着筆的左手懸停在稿紙上,身體與想法像是分離成兩個人,各憑本能而動。
他腦子裡什麼都沒想,像是學生時代在課堂上的走神,筆尖在紙上隻是胡亂塗寫,像是一種情緒宣洩的出口。
筆從手中滾落,發出一聲清晰的“啪嗒”,書叙白被拉回現實,他低頭一看,才驚覺,紙面上原本圈出來,該寫上修改建議的地方,此刻卻落下了突兀的兩個字——秦緒。
書叙白瞬間驚慌失措,下意識地想要去将紙胡亂揉成一團,銷毀罪證,但理智卻阻止了他這愚蠢的做法,美術組還等着他的反饋,總不能交一張廢紙上去。
他重新拿起筆,試圖以粗暴的手法塗塗寫寫,掩蓋過去。
讀書時,老師便諄諄教誨,一心不可二用,課堂上的每一分鐘都尤為寶貴,而放到當下來說,簡直無比适用。
書叙白終是為他的一心二用買了單。
果然,老師真是高瞻遠矚,正确中肯。
收拾完爛攤子後,書叙白得到了少許的喘息時刻,臨近下班還有半小時,他靠到那張午休的沙發上,這時,病痛的反應才又開始隐隐浮現。
冰糖雪梨對咽痛咳嗽有助益,可惜等他忙完後,已經放涼了,不然他的嗓子這會兒也不至于如此難受。
辦公室裡有微波爐,但他并不想動,便就躺在沙發上,如此捱過一會兒就好。
身後是一面霧化玻璃制成的窗戶,将兩間辦公室隔離開來,視線翻轉,秦緒此時正靜靜地靠在一牆之隔的另一面,和書叙白之間隔着7.5公分的距離,彼此相抵。
他甚至能感知到牆後起伏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