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車的外觀,就已經能想象出這輛車的主人,是一個怎樣優雅謙和的人。
“秦先生。”經理在身後恭敬詢問,“還是老規矩嗎?”
秦緒斂了神情,随即道:“不用,去思南廳。”
藍山瑞格是江市一座難求的私房菜,商界,娛樂圈,紅字,都樂于在此待客,以彰顯其重視程度。
本是個内部慶功宴,不應該如此鋪張,但聽段虹說,是囚鳥自己選定的,他們向來沒管過這些事。
秦緒不是第一次來這裡,經理在前頭帶路,時而的轉角禮貌回身,提醒他注意腳下。
方才在花店買的鸢尾,被他自己抱在懷裡。
講道理,客人的随身重物都會交給随行侍從,但經理旁敲側擊地詢問過,隻換來了秦緒一句“不必。”
他語氣平緩,甚至稱得上和氣,但周身散落的氣場卻壓得經理膽寒,讓他後悔問出這個問題。
不用,不必,不去......
這是經理從這位财神爺嘴裡,聽過最多的形容詞——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
那日,藍山接了個規格稍大的預訂,按理說當天是不會再接第二份委托了,可偏偏來的人是秦緒。
經理對着這尊大佛,當即左右為難。
可面對他接下來提的要求,卻讓一衆人等都不解其意,實在想不通為什麼。
“不必,就這間,上一杯曼松。”
秦緒要了個可觀山景的宴廳,不擺宴,不飲酒,就他一個人,要了杯茶,在房間内坐着發呆,價格仍舊按最高規格付。
大佬們的心思向來難猜,但不會有人和錢過不去,在請示了老闆的意思後,應侍照他的要求安排起來。
同時,後廚也沒閑下,緊鑼密鼓地備候着那份大訂單的菜品。
前菜、正餐、飯後甜點,陸陸續續送到思南廳。與此同時,對面那間山景房裡,秦緒坐在落地窗旁目光沉靜,有些怅然地望向對面。
滿室喧鬧,對面人笑得柔和,如煦風拂面。
秦緒端起有些放涼的茶,隻喝了一口,卻立刻叫他神志清明。
這樣的茶,他喝過太多。
隻是每次,他都隻給自己二十分鐘的時間。二十分鐘又二十分鐘……在對岸伫立的這些年,就是用這樣無數個隐秘的二十分鐘,堆積而成。
砌成與之遙遙相望的高樓一幢。
藍山對這樣的客人,簡直喜愛備至,錢多事少,每次待的時間也不久,侍從也盼着他總是來,這樣,今日他們都能少洗幾個盤子。
因着這樣的原因,久而久之,員工們便總結出了一套規律,那就是隻要那位開着歐陸的帥哥來,秦先生今日一定來藍山。
但也不是次次都來,就像天氣預報,也不是次次都準。
漸漸地,大家設下個賭局,誰猜中了秦先生今日的行程,誰就可以去給那位開歐陸的帥哥拿衣服。
這個賭局,并不隻在女員工裡受歡迎,男員工也樂此不疲,隻因那位帥哥每次出手十分闊綽,給的小費幾乎能抵他們一月工資有餘。
于是,當秦緒的邁巴赫緩緩駛入藍山範圍後,員工們響起此起彼伏的“yes!”
大家都押了他會來。
可是,卻沒有完全猜中——秦緒今天不去山景廳了,竟然要去那位帥哥常訂的思南廳。
原來,他們認識的嗎?
江市的人,幾乎沒有誰不知道秦緒的名字。
烏合并不隻研發遊戲産業,此類不過是旗下分支下的渺渺之一,影視、數字内容、電子科技、人工智能......幾乎涵蓋了業内大半互聯網生态,是全國跻身前列的互聯網龍頭。
加之林政的原因,雖然很大程度依托于他爹,秦緒是這批企業家裡,最年輕的資本之一。
能值得他以禮相待的人,該是什麼角色?
最關鍵的是,他今日還帶了花,八卦的氣氛瞬間在女生堆裡散開,當真愛伴随上位者的财力出現,大家就會自動為其蒙上一層完美的濾鏡。
可既不是示愛的玫瑰,也不是友誼的百合,鸢尾......一時叫人想不明白。
經理駐足門口,禮貌伸手:“秦先生。”他等待着進一步示意,是否需要幫忙推門。
口袋裡的手機一震。
秦緒掏出查看,一條來自段助,一條來自林政。
段虹的消息照舊是工作彙報和日常事務悉知,下面緊随其後跟着林政。
秦緒在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間,面色微不可察沉了下去。
【你争不過一個死人的】
經理以為是自己哪裡怠慢,他明顯感受到周圍氣壓驟降,兀自猜測的打算幫忙推門。
“等等。”
經理将要觸碰到門把的手一抖。
秦緒抱着花,眼睫垂下,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他的目光在身側停留,随即鎖定到了經理身後。
身後的垃圾桶,發出“咚”的一聲,那捧無辜的鸢尾,就這麼被徑直丢入。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經理愣在原地懵然。
兩名應侍候在兩側,拉開繁複重工的廂門,一道刺眼的輝煌從中灑出,秦緒轉身跨入名利場的光輝中,長身被逐漸吞噬。
白茫茫一片。
大洋彼岸,林政的飛機已經飛上萬米高空,他連着私航wifi,心底還在想着秦緒的事。此時此刻,他隻恨自己不能立馬落地江市,趕緊為好友參謀一番。
想了想,發送道:【你争不過一個死人的】
他本意是想勸誡對方暫時别輕舉妄動,得循序漸進逐步攻破,思來想去覺得這句話說得有點重,于是補充道:【但凡事總有例外,等我落地。】
發完這條,林政便丢了手機,躺上床蒙頭入睡。
殊不知天有不測風雲,衛星也難免失誤,那條至關重要的訊息,就這麼轉了半天,最終挂上了一枚紅色感歎号。
連同風雨裡的鸢尾,一并棄到了無人知曉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