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出頭的老闆娘頭上是新潮卷發,沒打理時看着有些毛躁,她把肩上披的衣服攏了攏,對站在窗外的楊圓惡聲問:
“幹什麼的?”
楊圓直言來意:“請問還有空房嗎?”
老闆娘訝然的瞥了眼楊圓,對她一個姑娘半夜來找房的事情很是疑惑,不假思索的回絕:
“空什麼房?小姑娘家家,大半夜還在外頭晃蕩,趕緊回去。”
“麻煩您了。”楊圓默默拿出一百塊,遞給老闆娘。
老闆娘有點猶豫,畢竟哪有小姑娘大半夜出來找房的,可她手裡又是實打實的票子,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老闆娘接過錢,放到燈火下檢查了老半天才披着衣服出來給楊圓開門。
“我可醜話說前頭,就你一個人住,不許帶人來,尤其是男人。”
老闆娘打開小鐵門讓楊圓進來,仍不放心的叮囑,楊圓一口答應,老闆娘這才拿着手電在前面領路,把楊圓帶進她小賣店後面的四合院子。
這院子是老闆娘死去的男人留下的,她和她兒子,外加一個老婆婆住裡面,剩下五六間房,空着也是空着,就順帶着做了幾間客房,供附近市場上的來往商旅入住,條件比不上賓館,但比一般招待所要幹淨整潔很多,價格也不貴,二十塊錢一天,包簡單三餐。
楊圓選了個最南面的小房間,那裡離公共衛生間和廚房都遠,最安靜隐蔽。
房間燈打開,裡面有一套桌椅,一個衣櫃,一張單人床,一個老式洗漱架,帶小鏡子能晾毛巾那種,書桌上放着熱水瓶和倒扣的茶杯,還有個紅雙喜的搪瓷盆。
設施相當簡單,但整潔幹淨,這讓奔走了一天的楊圓很滿意。
楊圓把自己背了一天的東西放下,在床邊坐了會兒,老闆娘主動幫她去廚房打了瓶熱水過來,告訴她浴室、衛生間和廚房的方位,楊圓謝過她後,又在她的小賣店買了一支牙膏一支牙刷和兩條毛巾。
老闆娘叮囑她洗漱時小點聲,自己就回小賣店裡睡覺去了。
楊圓在房間坐了會兒,滿身的臭汗味讓她實在受不了,隻得爬起來洗漱,因為太晚,浴室鍋爐房已經不燒了,楊圓隻能用熱水擦洗身子,換一套幹淨的内衣褲作罷。
洗臉刷牙擦身體,一套做完後,楊圓吃了兩顆消炎藥,終于能安安心心的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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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桃源村的楊家樓房裡燈火通明,亂作一團。
一個小時前,曹繼明和他兩個姐夫宴請完拆遷辦的副主任闫廣平,請他明天幫忙跟主任崔長征扇扇風,希望政府多批一點賠償款,許了闫廣平很多好處,對方也答應了。
吃完飯本來打算回去,卻聽說楊圓今天受刺激割腕了,曹繼明覺得自己作為父親,這個時候有必要過來表示一下關心,至少這幾天一定要把孩子安撫住才行。
誰知他到桃源村一看,楊圓早就不在房裡了。
曹繼明找丁翠蘭要人,丁翠蘭找看人的吳亞麗,吳亞麗支支吾吾說自己不知道。
丁翠蘭當場打了她兩巴掌,吳亞麗委屈的蹲在屋檐底下哭,她下午和晚上進了楊圓的房間兩回,一次送水,那時收音機是開着的;第二次送飯,收音機就關了,床上被子一直拱着,她哪知道被子底下是兩個枕頭!
曹繼明在院子裡焦急踱步,兩個姐夫跟着丁翠蘭他男人吳永健出去找人,吳亞東則去了村口王家,楊圓跟王家大丫頭走得近,說不定王家知道楊圓的去向。
過了一會兒,吳亞東垂頭喪氣的回來了,丁翠蘭急忙上前問:
“王晴知道嗎?”
吳亞東搖頭:“她今天都沒出門,劉金鳳讓我們去河邊找。媽,楊圓不會真的跳河了吧?”
丁翠蘭也不敢肯定,悄悄瞥了一眼湊過來的曹繼明,趕忙解釋:
“不會的,圓圓性子那麼要強,不會跳河的。再說了,我們這附近……河淺!淹不死……”
曹繼明是楊圓親爹,四十多歲,戴着眼鏡,襯衫西裝褲,斯文領導的派頭,一輩子沒吃過苦,保養得還不錯。
他現在一家快倒閉的毛條廠當副廠長,國家提倡個體經濟,公家的日子不好過,他這個副廠長都過得緊巴巴的,要不然也不會打楊圓拆遷款的主意。
本來他都想好了,隻要拿了拆遷款,就把楊圓接到家裡去住,畢竟是自己的骨肉,曹繼明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麼絕情的人。
到時候家裡得了楊圓的好處,應該也能容得下她,曹繼明的算盤打得很好,誰知他喊來幫忙的其他人插手後,對楊圓下手一個比一個狠,到現在連他也控制不住事态發展了。
這時候,曹繼明的兩個姐夫和丁翠蘭的男人也回來了,一個個臊眉耷眼,顯然沒找到人。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瞪向負責看管的丁翠蘭一家,憤怒之色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