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3年6月下旬,夏天。
楊圓在回家的路上被幾個小混混拖到巷子裡猥亵了。
幸好路過的一個社會大哥撞見救了她,楊圓驚魂未定,裹着衣服跑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住在她家的表兄吳亞東。
吳亞東得知楊圓的遭遇十分氣憤,專程提着棍子去巷子逮人,要給楊圓報仇雪恨。
可那些小混混也不傻,楊圓既然跑了,他們不敢多留,吳亞東撲了個空,摔了棍子,罵罵咧咧的把楊圓帶回家去,好言好語安慰了一路。
楊圓不喜歡表兄一家,但在這一刻她心裡是感激的,要是他沒有一回家就把楊圓被猥亵的事兒從村頭咋呼到村尾,楊圓會更感激。
因為吳亞東義憤填膺的宣傳————他到處放話要給楊圓做主,要把那些敢動他妹子的小混混打得滿地找牙。
他痛快的逞了嘴上英雄,卻直接把楊圓架上火堆。
楊圓一方面要克服受到侮辱的嫌惡與恐懼,另一方面還要承受村裡人對她的指指點點,這對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女來說實在太殘忍了。
以至于事發後好幾天楊圓都不敢出門,她驚恐、她自卑、她不敢面對,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
她用剪刀割腕,然後把手腕放在水盆裡,隻是片刻,水盆裡的清水就被她的血染紅,但楊圓不在乎。
看着鮮紅的血液,她甚至覺得自己身體上的髒污感正在一點點的離開。
後來因為失血過多,楊圓暈了過去,手腕滑落時打翻了水盆和架子,發出很大的響聲。
在二樓房間看畫冊的吳亞麗這幾天奉命請假回家照看楊圓,聽到聲音立刻下樓查看,看到楊圓躺在血水裡她吓得捂嘴,跑到鄰居家把她的媽媽丁翠蘭,也就是楊圓的表姨媽給拉了過來。
丁翠蘭正口沫橫飛的跟幾個碎嘴子鄰居說楊圓的閑話,說完她和小混混的‘風流事’————在有些東西眼裡,小混混盯上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不檢點。
說完這些還不夠,繼續把楊圓的隐私拿出來當談資,比如内衣穿的什麼樣式,什麼時候身上來的紅事,試圖從細枝末節裡把女孩兒‘風騷’的名聲坐實。
這邊說得正起勁,丁翠蘭被吳亞麗慌慌張張的叫回了家。
看見自殺的楊圓,丁翠蘭也被吓了一跳,第一反應是關房門,然後才把手湊到楊圓鼻子下面探了探,發現還有呼吸,母女倆一頭一腳,把人先擡上了床。
“你趕緊給她包一下,這時候可不能出事。”
丁翠蘭對女兒說,現在是關鍵時刻,臭丫頭作用很大,還不能死。
吳亞麗是衛校的,學過一定急救知識,她嫌棄的把楊圓手腕上的水擦幹後,用紗布随便包了包,可惜晚了。
因為楊圓已經重生回來了,帶着前世的記憶。
看見楊圓睜眼,丁翠蘭臉上堆起虛僞的關心:“圓圓醒啦?哎喲,怎麼想不開呢,姨媽都心疼死了。”
楊圓從床上坐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包紮好的左手,白色紗布上已經沒有血滲出,血應該止住了,但還是得去正規醫院消毒打破傷風才行,上一世因為傷口處理得不好,發炎又發熱,從鬼門關闖了好幾遭,左手最終落下傷殘。
她沒有理會丁翠蘭,瞥了眼地上的血水,琉璃般漂亮的眼珠子染上一層愠怒。
丁翠蘭見狀,趕緊招呼吳亞麗:“那個,亞麗啊,趕緊幫你表姐把地上弄幹淨,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吳亞麗不想幹,又不敢跟丁翠蘭吵,黑着一張臉出去拎水拿拖把。
“圓圓,想開點。凡事有姨媽在呢。”丁翠蘭好言安慰,可那張尖鑽刻薄的臉實在不像什麼好人。
她不是楊圓的親姨媽,頂多算是表姨。
丁翠蘭和楊圓的媽媽楊紅英是表姐妹,楊紅英兩年前因病去世後,丁翠蘭借口沒地方住,找到楊圓早就改嫁的外婆,求她做主,讓丁翠蘭一家住進了楊家在桃源村的樓房。
楊圓的媽媽是個十分潑辣能幹的女人,女承父業,當過三年兵,本來是可以繼續留在部隊深造的,因為楊圓的外公在家幹活時摔斷了腿,本來外公就是因為在戰場上瘸了腿才拿了傷殘補貼退伍回鄉,誰知另一條腿也斷了,癱在床上,以後都幹不了活兒。
外公部隊裡發的傷殘補貼,早就被楊圓外婆拿去貼補娘家,以至于外公斷了腿都沒錢治,外婆嫌他沒用了,就聽從娘家人的安排,把家裡僅剩的東西全都卷走,連桌椅闆凳鋪蓋都不放過,幹幹脆脆的改嫁到另一戶條件好的人家去了。
要不是楊紅英回家及時,在床上癱了四天都無人問津的老父親就活活凍死、餓死了。
後來,楊紅英一方面照顧傷殘老父親,一方面利用在部隊裡學的知識大幹特幹,又是種田,又是養魚,等八零年政策允許後,她買了輛小貨車,走南闖北的進貨,起早貪黑的擺攤,終于置下了一份不錯的家業,在村裡蓋起了第一棟兩層小樓。
可惜好人不長命,楊紅英在楊圓十六歲那年肝癌去世了。
丁翠蘭是楊圓外婆的外甥女,她在楊圓外婆那兒哭訴家裡困難,一家子沒地方住,楊圓外婆就心軟了,想着反正女兒死了,留下的也是個女孩兒,女孩兒有個城裡的爹,可那個知青的爹回城第一年就迫不及待跟楊紅英離婚再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