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

不是那種從高處墜落的失重感，而是像被什麼東西拽着，沉進一片黏稠的黑暗裡。卡洛斯掙紮着，四肢卻像灌了鉛，動彈不得。

然後，藍光亮起。

不是刺目的、撕裂性的那種光，而是像水一樣漫上來，緩慢地淹沒他的視野。他看見雷斯站在光裡，背對着他，衣角被某種無形的風掀起。卡洛斯想喊他，但喉嚨裡像是塞滿了棉花，發不出聲音。

“不要！”

這一次，雷斯回頭了。

但他的臉——

卡洛斯的呼吸驟然停滞。

那不是雷斯的臉。或者說，那曾經是雷斯的臉，但現在，皮膚正一片片剝落，像被火烤焦的紙，邊緣卷曲着，露出底下閃爍的神經脈絡。藍光從那些裂縫裡滲出來，照亮了雷斯空洞的眼眶——裡面沒有眼球，隻有兩團跳動的、病态的藍焰。

“你太慢了。”

雷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無數個他在同時說話，聲線重疊，扭曲成一種非人的嗡鳴。

卡洛斯想反駁，想沖過去，但他的腿像是生了根，死死釘在原地。他低頭，發現自己的雙手正在融化，皮膚像蠟一樣滴落，露出森白的指骨。

“不……不……”

他猛地擡頭，卻發現雷斯已經不在原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巨大的血紅豁口——逆世界的大門。

從縫隙中伸出無數根沾着粘液的藤蔓，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抓向他的腳踝。卡洛斯猛地後退，卻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他回頭，對上了海倫娜的臉。

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那個病态的，高傲的笑。

“你阻止不了，你什麼都做不到。”

她的聲音和機器的嗡鳴混在一起，刺得卡洛斯耳膜生疼。他猛地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消毒水的氣味灌入鼻腔，金屬器械的冷光在眼角閃爍。卡洛斯的瞳孔驟然緊縮，呼吸急促起來。

他的身體比大腦更快地反應，右手猛地抓向最近的硬物——輸液架，卻在擡臂的瞬間被什麼扯住。一根透明的軟管連在他的肘窩，鮮紅的血正被緩緩抽離，順着管道流進一台嗡嗡運轉的機器裡。

“卡洛斯先生？請冷靜——”

白大褂的身影在餘光裡晃動，聲音像是隔了層水傳來，模糊得像是幻覺。卡洛斯的耳膜嗡嗡作響，喉嚨裡擠出一聲嘶啞的低吼，左手已經狠狠扯掉了肘間的針頭，血珠飛濺在床單上。

“滾開！！！”

他掀翻了機器，金屬外殼砸在地上發出爆響，玻璃試管碎了一地。醫護人員驚慌後退，有人喊着“鎮靜劑！”，但卡洛斯已經跌撞着翻下床，赤腳踩在碎玻璃上，卻感覺不到疼。

他的視線瘋狂掃視着四周——純白的牆壁、鐵架床、監控攝像頭...

“卡爾！”

一隻手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卡洛斯條件反射地肘擊過去，卻在看清對方臉的瞬間僵住——

是哥哥。

文森特的金屬框眼鏡順着卡洛斯暴力的動作滑落在鼻梁上，他眉頭緊鎖，額頭布着薄汗，按住弟弟肩膀的手背青筋爆起，聲音卻很清晰：“這裡是我們的醫療室，你很安全。”

卡洛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緊接着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手臂上由于暴力拔針導緻的傷口順着垂落的弧度緩緩淌着血，在潔白的瓷磚上炸出血花。

地闆上，碎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臉色慘白，黑發被冷汗浸透，像個幽靈。

驚魂未定的醫護在文森特的眼神示意下開始收拾起一地狼藉，卡洛斯像個無力的布娃娃一樣被擺弄着處理傷口。

對啊，一切都結束了。秩序艙被查封，實驗體獲救，維克多未完成的研究由歐文斯的團隊支持，所有人的生活都應該走向正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