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鹹的海風輕撫過碧藍的海面，激起層層疊疊的浪花泡沫。溫暖的海水浸沒過卡洛斯的腳踝，他有一瞬間想起年少時期奔跑在加州海岸的時光。

比利也有這樣的記憶嗎？

不遠處傳來一串肆意的笑聲在空曠的海灘回響，卡洛斯擡頭看去，一位身着白色長裙的女人站在不遠處朝他揮着手，女人有着漂亮的白金色長發，細軟的發絲被海風刮起在陽光下躍躍起舞，她巧笑嫣然，漂亮的五官湊在一塊有十分熟悉，尤其是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迷人的海藍色眼眸。

卡洛斯盯着女人出了神，襯衫衣角被海風擺弄成各式各樣的形狀。身後傳來一陣踩在水面的腳步聲，回頭卻看見一個洋溢着幸福笑容的金發小男孩抱着比他人還高的沖浪闆朝他跑來——應該說朝那個女人跑去。

他怔在原地，小孩雖然五官還沒長開，金色的卷發濕漉漉地粘在臉側，矮矮小小的，但隻需要一眼卡洛斯便認出來了，這是比利，生長在加州的比利。

“媽媽！你看見了嗎！那個海浪至少有七英尺高！”小小的比利興沖沖地扔下沖浪闆去擁抱母親，母親滿含愛意的眼笑得眯了起來：“當然，我看見了！”

看着幼時比利天真無邪的笑，卡洛斯的心卻隐隐作痛起來，他聽見艾爾站在身後和夥伴們報告他們進入了比利的記憶，而他卻啞着嗓子說不出話。

他所認識的比利笑起來總是帶着絲絲試探，害怕被拒絕，害怕被揭穿，所以給自己的心鑄起了高高的壁壘，用滿不在乎的表現掩蓋脆弱。卡洛斯攥緊了拳頭，腦海裡思緒翻滾，他想如果自己能再強大一點給他足夠的安全感，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比利！小心離岸流——”母親撩着頭發大聲囑咐比利，卡洛斯想回頭再看看比利的臉，陽光布滿的海岸卻一瞬間烏雲遍布，滾滾雷聲将他和艾爾裹挾其中，一陣狂風刮過，母親純白色的身影漸漸消散，一條熟悉的道路出現在卡洛斯眼前——是聖疊戈，是曾經的街道。

大雨傾盆 ，空氣中潮濕且燥熱，似乎是個炎夏。社區的街道空落落的，然而道路的中間，一個青少年的孤單背影卻顯得格外寂寥。

比利又和尼爾大吵了一架，還在青春期的他面對尼爾的暴力威脅毫無還手之力，隻能在陰暗的雷暴天氣奪門而出，決絕地走進雨幕，離開那個充滿陰郁和恐吓的家。

他穿着樣式簡單的運動背心和短褲，大雨已經将衣服完全浸透緊緊貼在了身上，比利瑟縮着身子打了個哆嗦，卻沒有要回去的想法。雨幕糊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臉上淌着的到底是雨水還是眼淚。

大雨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被淋得有些發木的比利找了個能堪堪避雨的公交站台坐下，路上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他歎了口氣，瑟縮着靠着牆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雨聲拍打在棚頂清脆的聲音包裹住了他。

卡洛斯皺了皺眉，意外地覺得這段過去和自己記憶中一些零碎的畫面重疊了起來。沒疑惑太久，直覺就得到了證實，撐着傘抱着滑闆的黑發少年從巷子裡拐出來，路過了路邊的公交站台。

“那是你。”艾爾怔怔地說，她擡頭去看卡洛斯，隻能看見他愣愣的側臉。

本來已經匆匆路過站台，黑發少年卻詭異地停住了腳步，他倒退幾步，站直身子，瞥了一眼縮在一側沉沉睡去的比利。少年站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将手裡的雨傘收起輕輕放在比利手邊，他裹了裹身上的連帽外套，又擡眼望了望道路盡頭，似乎在丈量回家的距離，他聳了聳肩，還是決定将外套脫下輕輕搭在了比利濕透的身體上。他抱着滑闆狂奔進雨幕，穿着單薄裡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

卡洛斯瞳孔微微顫動，腦海裡鍊接起了這段記憶，隻記得淋雨回家，挨了特勞妮好一頓唠叨，第二天他就不負衆望地發起了高燒，和平常一樣暈暈乎乎過了幾天，熱度随着這段記憶一起褪去，并沒有給他帶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