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預感到即将到來的暴風雨,對眼前分秒必争的平靜感到格外倉促。
絞盡腦汁在想,她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打消[父親]的疑慮?
那輪血月下的[仆人]側顔輪廓有些朦胧,卻也淩厲分明。
阿蕾奇諾擡手整理着手袖,撫平禮服的細微褶皺,擡眸時的語氣不緊不慢。
“壁爐之家不允許任何形式的[背叛]。”
這句話似乎已經是壁爐之家的底線與準則,莉莉娅聽過無數遍,也早已銘記于心。
過了這麼久,再次聽到,還是令人不寒而栗。
“[父親],您眼中的‘背叛’算什麼?”
“不同人的标準有所不同,但在我看來,欺瞞、糜亂、荒淫、愚昧……這些罪行皆是罪無可赦。”
阿蕾奇諾手裡極寒的鐮刀挑起莉莉娅的下巴,迫使她擡頭。以一種垂憐的姿勢,阿蕾奇諾的手按在莉莉娅的發頂。
明明是慈愛的撫摸,莉莉娅卻心跳加速,感受到翻覆而來的潮湧,令她站立不穩,失去支撐的力氣往前撲倒。
膝蓋磕在地面上的疼痛令她倒吸一口冷氣,單薄而華美的長裙并不能抵擋住猛烈粗暴的沖擊力。
有點兒……疼。
但她不能說出口。
“[父親]……”莉莉娅絕望地閉上眼睛,酸楚與委屈交織的淚水流下臉頰。
她将手掌交叉着按在心髒處,仿佛放棄了所有抵抗,視死如歸的神情。
她的淚水滴落在血色鐮刀上,呈現出暗金色澤。那滴淚過于突兀,阿蕾奇諾默默收回赤月之形。
莉莉娅的動作并不陌生,阿蕾奇諾自诩楓丹人多年,對這裡的習俗也知曉一二。
她是在祈求神明的寬宥。
向高高在上的神明俯首緻敬。這是楓丹人五百年來習慣性的姿勢,“以水神的名義,向崇高的水之魔神厄歌莉娅緻敬。”
……可笑。神明并不能救贖她。
少女此刻的姿态如純白聖潔的塞西莉娅花,濃密的睫毛散發着一種青春洋溢。這種看似無辜又脆弱的自由,像極了阿蕾奇諾的一位故交。
阿蕾奇諾突然思緒恍惚了一下。
“再見,佩露薇利。你一定能……成為一位很好的[王]。”
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耳畔邊響起的一聲輕歎。月下的兩個孱弱幼女相互依偎,靠着對方索取殘存的溫火。在陰影下,她們悄悄牽着手。
紅發少女微笑的面龐于烈火中焚燒殆盡,就在一年後,阿蕾奇諾殺死了少女的母親,壁爐之家所有孩子們的[母親]——庫嘉維娜。
克雷薇。
憤怒會使人沖動,因此幼童時期的唯一閨中好友無需被銘記,阿蕾奇諾平時會刻意将這個名字淡忘去,因為克雷薇溫暖的愛意會使她出手猶豫。
可時至如今,她在莉莉娅的臉上,重溫到了那一絲熟悉感覺。
莉莉娅和克雷薇是兩個極端的存在,又同樣從泥沼裡掙紮出來,她們有共性,但不多。
越是想要忘記,越是記得清晰。
許久沒有動靜,莉莉娅睜開眼睛,捕捉到阿蕾奇諾神态裡的異樣。隻有想起克蕾薇,她才會有那副表情。
莉莉娅說不清心裡駁雜滋味,隻是暗自歎息幾聲。
“也是……您是愚人衆的執行官,自然由您說了算。”
莉莉娅想起過往種種,莫名的酸澀,不由自主說了句埋怨的話。
阿蕾奇諾輕嗤一聲,不為動容地擦拭掉了赤月之形上的淚痕。
在愚人衆見過太多的利益是非,她的心早就堅硬如鐵石。為了便于日常行動,她也會露出親切的神情。
也許正是這些虛假的“親切”,讓孩子們産生了某種錯覺。
終有一日,他們會為自己的掉以輕心付出代價。
阿蕾奇諾是這樣想莉莉娅的。
莉莉娅卻升起了得寸進尺的勇氣,眼眶泛紅地質問道:“既然[父親]早有自己的決斷,那我說什麼也沒有用了。這樣的話,倒不如殺了我。”
她把随身攜帶的匕首奉上,阿蕾奇諾卻沒有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