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說完,連鏡子都詭異地沉默了一秒。
依照往常的經驗,褚顔現在不應該說:尊敬的契約之鏡,我将謹遵您的吩咐!
然後無視掉極緻的疼痛,将腦袋生生摘下來獻上,以取悅面前的魔鏡嗎?
他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呢?
察覺到褚顔不打算遵守契約,纏繞的符文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化作無數黏膩的蠕蟲,在黑色的漿液中翻滾,往他的毛孔裡鑽。
然而褚顔不過打了個哈欠,那些蟲子就像煙花一樣崩裂、炸開,散成了破碎的星星。
還以為遇到了燈神,原來遇到了電詐。
褚顔頓時興緻缺缺,回道:“你能力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睡了!”
簡直是挑釁!他怎麼敢質疑偉大的契約魔鏡!
鏡中黑霧翻湧,霎時間長出一張長滿森森利齒的嘴,粘稠的涎水從牙齒上滴落,鏡框兩邊則突兀地冒出兩條細長的手臂,就要将這無知無畏的男人一把拽過來,把他的腦袋生生咬下。
褚顔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重,像被什麼東西扯住了一樣,連步伐都慢了兩拍。
森然利齒後面如連深淵,濃烈的腐臭氣從裡面傳來,那裡堆着無數葬身者被消化完的殘軀。
可這看起來單薄瘦弱的男人,卻遠比想象中難拽。鏡子已幾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氣,男人依舊紋絲不動。
于是不辨面目的腦袋主動從鏡中掙出,就要咬下他的腦袋!
褚顔卻被這味道熏得作嘔,忍不住一拳打過去,喃喃自語:“什麼玩意?”
“咔嚓。”一道不大不小的綻裂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裡卻尤為清晰。
鏡子愕然地看向自己的身體,在男人一拳打到的地方,蛛網般的紋路正在向四周蔓延,越來越快。
這……不可能……
他隻是個普通人,怎麼可能傷到我……
他還違背了契約規則,卻毫發無損……
難道……
随着鏡子念頭的發散,它終于散成了無數碎片,哐哐掉了一地。
而褚顔一點感覺也沒有,連砸碎鏡子的那隻手都不見半點劃痕。
他歪在床尾,往被子裡一滾,睡了個四仰八叉。
在他熟睡之際,一縷縷黑霧從鏡子的碎片中釋出,凝成一團指甲蓋大小的膠質物,融入了他的身體。
與夜晚的悶聲幹大事不同,第二天一早,當看見“案發現場”時,褚顔險些連下巴都吓掉下來。
他看看緊鎖的門,看向門邊穩如泰山的凳子,還有窗戶上緊扣的鎖扣。
在反反複複懷疑人生過後,褚顔不得不承認,這鏡子,是他自己弄壞的。
我還以為我在開玩笑,原來我真的會夢遊啊?他簡直欲哭無淚。
事已至此,褚顔也不好再逃避。
他老老實實收拾好行李,再三清點沒有遺落物品,這才拿起房卡,走出門去。
雖然窮得叮當響,但他也不是推卸責任的人。做錯了事,就認。
鏡子加被子,500塊錢應該也夠了,不是那麼難還。
在他離開以後,原本幹淨整潔的房間一陣變幻,布滿了灰塵與蛛網,牆上盡是破損的牆皮,床單被褥也顯出風化的痕迹。
而暗黑污濁的痕迹,則從浴室、卧室一路蔓延,将走廊也囊括了進去。
那或許是早已氧化幹涸的血,直到今日才顯出真正的蹤迹。
褚顔走到前台,驚訝地發現老闆娘竟然不在。
難道睡覺去了?也是,這麼一個旅店,連續兩天都是她來守,肯定也累了。
就是不知道老闆在哪,好像也沒見他出現過。
褚顔不知道怎麼退房,主人不在,他也不可能擅自去動别人的電腦。思量再三,他隻得在便簽紙上寫下自己的電話,和簡要的道歉。
“不好意思,弄壞了你們旅店的被子和鏡子。貴店損失可以從剩餘房費中扣除,如果不夠,請聯系這個電話:137xxxxxxx,444号房 賀蘭。”
确保萬無一失後,褚顔才拎起行李離開。
在他的背後,旅店飛快變得破舊、灰暗,仿佛多年未住過人一般。
一片紙人從櫃台後的縫隙裡飄出,正是老闆娘的模樣。
她機械般重複道:“知道了,知道了。”
要不怎麼說天無絕人之路呢,褚顔才剛走到公交站,就接到了來自招聘方的電話。
一番交談,他才知道對方正是那位“xx酒店試睡員”崗位的hr。
“什麼時候方便?今天,今天就可以!餐後面試?好的,馬上來!”褚顔滿意地挂斷電話,心想,今天的三餐,又有着落了。
……
一通電話打了進來,被接線員接起。
“您好,這裡是特殊情況調查局。魅力旅店是嗎?好的女士,這邊記下您提供的地址,請不用害怕,我們馬上派人過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