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甘心,滿腔悲憤,誓要殺死父皇與皇弟,為自己奪回應得的一切。”屏風後一道身影端坐着,左手拿着藥缽,右手拿着小石杵仔細地研碎缽中草藥。聽到洛圖木的感歎,那人以十分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了一句重話。
“沒有。”洛圖木也不生氣,隻是溫和地否認。
他道:“那時你救我出了皇陵,給了我解藥,我心想也好。從此天高海闊,我一個已死之人,浪迹天涯,倒也樂得逍遙自在。等哪天大限将至,便在藍天白雲下,枕一席青青軟草,聞着幽幽花香,阖上雙眼。”
頓得一頓,又誠懇道:“若說了無牽挂,倒也是在騙你。我擔心母後從此愈發處境艱難。隻是,實在有心無力。”
屏風後坐着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擡頭看了眼坐在書案後的年輕國主。
有點疑惑地問道:“他們就沒人願意跟着你?”
洛圖木正要回答,話未出口,“咳咳——”。這驚天動地的爆咳聲,直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似的。
屏風後的男人馬上放下手中藥缽石杵,将案幾前燒沸的藥湯倒進碗裡。他從屏風後轉出,先是給咳得快喘不過氣的洛圖木順了順背,然後舀了一勺藥湯,輕輕吹涼,道:“來,喝一口止咳湯。”
洛圖木艱難地轉過身,就着湯勺抿了一口。男人又舀了一勺,吹涼,給洛圖木送了過去。洛圖木依舊就着白瓷勺喝下。就這麼喝完一碗藥湯,洛圖木的咳嗽終于緩和了下來。
男人無奈,語氣略帶責備道:“這大冬天的,你沒事逞什麼強,跑出城門去迎接鎖雲使團。這種寒冬臘月的,你呆在這鋪有地暖的宮裡都還可能着涼呢。”
洛圖木順了氣,眼睛因為咳嗽而布滿紅血絲。聞言,他微微一笑:“這不一樣。我現如今是一國之主,哪還能像從前終日窩在宮中。”
男人在旁定定看着洛圖木。洛圖木回頭疑惑地看向男人。男人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回到屏風後,重新拿起藥缽,研磨缽裡的細碎草藥。
“很多人都願意跟着,可是我自身難保,何苦連累他們呢。”洛圖木拿起剛剛沒看完那本奏折,邊批閱邊道。
男人想了想,意識到國主是在回答他之前那個問題。
他看了眼缽裡的草藥,覺得研磨得差不多了,于是将腰間巴掌大的玉葫蘆取下來,從裡頭倒出幾顆丹藥,放到缽裡一起研碎。
“後來呢?”男人問道。
洛圖木批閱完一本奏折,又取出一本翻開。聽到男人的問話,回答道:“後來我去了很多地方。天真地以為海闊天高任鳥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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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圖木從皇陵逃出來後,朝着父皇母後所在的蔚海皇宮方向,下跪叩了三個響頭。他口中喃喃道:“父皇母後,請恕孩兒不孝。”
當時自己最信任的醫師說要去彩雲關救治一位重要的朋友,洛圖木也不便強留。與醫師作别,他換了一身平民的服裝,騎着一匹普普通通的黑馬,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往南方走。
最開始他走在富足的北方城鎮裡,從一個鎮子走向另一個鎮子。他很開心,鎮子裡的人們安居樂業,百業興旺。這裡有吃的,有喝的,有供人消遣的戲院酒樓,有供人采購物資的集市,一派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