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建中望着秋山的背影,緩緩張大了嘴巴。
月光越過空無一人的櫥窗,在秋山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而秋山每走出一步,他身上的紙人便消失一些,同時,他便越像那個女紙人。
風衣變成紅色紙裙,秋山的身形變矮變瘦,直到走到櫥窗前,他已經與女人殊無二緻,隻是不是紙人,是真實存在的人類。
秋山松了口氣,拉開櫥窗的門,邁步走進去,他站在女紙人的位置。
玻璃櫥窗映出他的臉,年輕美麗的女人,唇角小痣更添三分嬌媚,秋山慢慢擡起眼,如那畫像一般,他看向視野的斜上方。
那裡,一個攝像頭正閃着冰冷的紅光。
-
這一夜,紙人店風平浪靜,秋山沉默地在紙人店裡站到了早上六點,兩個紙人出現在門前,包裹住秋山的紙人們緩緩脫落,再度遮蔽玻璃櫥窗,秋山退出去,注視着紙人們重新站回櫥窗中。
像是注意到什麼,秋山訝異地睜大眼睛。
晨曦之中,女紙人身穿美麗繁複的中式嫁衣,與男紙人牽着手。
秋山定定看了片刻,轉開目光。
渾身僵得發痛,秋山嘶的抽了口氣,做了幾個拉伸動作活動手腳。
翟建中坐在櫃台後呼地吹滅蠟燭,用見鬼的表情看他:“你瘋了?”
“我沒瘋。”秋山平靜地說,“我隻是想确認一些事情。”
“确認出來了嗎?”
“确認出來了。”秋山瞥一眼攝像頭,“我們離開的方法,也許藏在三樓。”
“三樓?”
“小吃店說吧。”
秋山想起甯暖,心情沉重起來。
-
但出乎秋山意料,小吃店裡五人齊聚,甯暖滿臉喜色,連聲念着阿彌陀佛,正繪聲繪色地與謝澤宇說昨晚的經曆。
昨晚甯暖連遺言都交代好了,絮絮叨叨地和伍子楠說完了她大半輩子的人生經曆,又囑咐伍子楠,等她出去之後,去見見她的兒子,看看他有沒有長個,上了什麼學校,有沒有女朋友。
伍子楠說:“你得自己活着出去看。”
甯暖苦笑:“我怕是出不去了。”
伍子楠搖搖頭,說沒關系,大不了咱們一起死。
頭天晚上她和新人按照老太婆所說,牢牢看着燭光讓它時刻照耀着嫁衣,沒有一刻熄滅,淩晨四點多,紙人們出現在店門口,徘徊一陣,沒有進來。
她們那時候還松了口氣。
但天亮的時候,那嫁衣還是髒了。
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隻有那老太婆騙人,伍子楠把這些跟甯暖說了一遍,又說,今晚她們把燭火吹了,看看到時候會怎麼樣。
甯暖望着她好半晌,艱難地點點頭,紅着眼睛說好。
這對她來說意味着生的希望,但對伍子楠來說,卻是一場賭博。
如果不吹滅燭火,她們安全度過一夜,第二天早上,她多半會成為新的模特。
但吹滅燭火會發生什麼,卻沒人知道,也許她們都能活下來,也許紙人們會襲擊她們,她們會一起死。
她對伍子楠說謝謝。
伍子楠搖搖頭,隻說:“我曾經很想要一個你這樣的媽。”
淩晨四點,兩人懷裡抱着蠟燭和打火機,擠在角落裡等待紙人們前來。
伍子楠不是莽夫,昨晚秋山他們用燭光逼退紙人,她們依然可以這麼做,但隻要拿遠燭光,不讓燭光照到衣服就好。
四點來鐘,紙人們推門而入,兩人瑟瑟發抖着點亮燭火,但出乎她們的意料,兩個紙人并未襲擊她們,隻是帶走了那件髒污的嫁衣。
秋山聽完,松了一大口氣,他笑着走進去,彎腰輕輕擁抱甯暖,說太好了。
五人坐下,聽秋山簡略說了說昨夜的經曆。
帶走嫁衣的紙人便是櫥窗裡的女人,而她一直看着的東西,是攝像頭。
随處可見的,在每個櫥窗外都布置着的攝像頭。
秋山低聲說:“我們一直以來的思路出了問題,我想了想,嫁衣店主當時所說的是‘别讓燭火熄滅,有人看着’。”
“這句話的重點不是燭火,而是保持燭火明亮,以便有人能一直看見。”
謝澤宇聽出一身雞皮疙瘩:“……為什麼要二十四小時盯着櫥窗看啊,她還能二十四小時都站在裡面嗎?”
秋山搖搖頭,說不知道。
就在此時,有人拍了拍秋山肩膀,秋山一愣,轉過頭去,看見保安隊長陰沉的臉。
男人語氣冷漠:“嫁衣店老太太跟我說,她店裡丢了東西,那件很貴很貴的嫁衣,我要你們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