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油燈閃動,陳天正盤腿而坐,閉目調息,而身處一旁的呼四海,卻心事暗懷。
一炷香後,他終于開口,向陳天道:“大哥,楚雁南去了這麼些日子了,怎麼到現在,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呢?”
陳天依是閉着眼,漫不經心地回道:“是不是楚雁南,搶了你立功的機會,你心裡,不痛快了?”
“屬下不敢,大哥用人,向來人盡其才,既然大哥決意如此,自是屬下,遠遠不及楚兄……隻不過,大哥行事,一向謹慎,何以這次,會兵行險着?”
陳天聞言,緩緩睜開雙目,歎了口氣,“形勢所迫,情非得已。要不是楚雁南主動請纓,一再相勸,亦或但凡,是有别的辦法,我也絕不會如此。這幾日中,我無時無刻,不感到自己這次,實在太過莽撞,卻悔之已晚……萬一……”
“大哥說的是,但屬下相信,大哥此舉,定有深意。屬下,雖然愚鈍,對大哥,卻是忠心耿耿,隻是,經曆嵩山大劫,總壇被棄,現在,就連新壇也……還有圖宇和呂舟,率衆反叛,我聖龍門下,如今,已隻剩最後三舵,再冒不起任何險了呀!屬下思之,不禁悲痛萬分,門中兄弟,也都人心惶惶,難以終日,再這樣下去,隻怕……今後,該當何去何從?屬下鬥膽,懇請大哥示下。”
陳天,見呼四海說得深情備至,雙眸之中,清淚盈盈,不禁動容,歎道:“你可知這麼多年來,我們為何,會被洪老賊壓迫,控制?”
呼四海思潮起伏,過了半晌才道:“隻因洪老賊,武功太高。”
陳天擺了擺手,“也不盡然。‘天龍掌’,共分九層,大成之日,便具乾坤同力,震覆八荒之威,到時,隻怕老賊,也不是我的對手。隻可惜,這第九層,我雖勉強參透,卻幾次,都未能沖破玄關。更何況,修煉最後一層,需擇良時吉日,以便,汲天地歲月之精華,方有成績。經我推算,下一次,要等到後年了。”
呼四海,頓覺茅塞頓開,明眸粲粲,“莫非大哥,是見韋小寶,從《四十二章經》中,習得神奇的武功,所以……”
陳天幾分欣慰之下,卻面滿哀色,“如果圖倫,和乾龍舵尚在,圖宇,又沒有率部倒戈的話,合我苦心創下的‘九龍吞天’,與‘夔龍星雷’兩陣之力,再加上‘天龍掌’,面對老賊,或許,還能殊死一搏,可現在……雖然老賊,是否尚在人間,仍有待查問,不過常言道,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希望秦磊收到傳書,再赴遼東諸島查探,會有所收獲。”
“《四十二章經》的武功,真的能與老賊抗衡麼?”呼四海凝眉,小心試探道。
“那日韋小寶所言,事後再想,我雖不敢盡信,可方思峒全力一擊,是什麼下場?他雙掌随意一推,竟能将他震出兩丈,這是你我親眼所見。再說,圖宇輕功,已是當世罕有,湖畔一役,就連他,都對韋小寶大加稱贊,這說明什麼?他韋小寶,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就能有如此成就,放眼當今武林,試問何門何派,有此等神功,可與之比肩?難道我陳天習武半生,竟連他都不如嗎?!”陳天怒眉雙橫,嗔戾疾出。
呼四海忙作恭維,“大哥天資敏悟,是百年難遇的練武奇才,相信楚雁南,定會不負大哥所托,将《四十二章經》帶回,一旦有了經書,練成裡面的神功,大哥,定會無往不利,誅殺老賊,重振我聖龍門雄風!”
陳天起身道:“不錯!劉環和辛良弄丢的經書,應該還在皇宮裡。本來,我想将圖宇他們,困死新壇之中,想不到,他們竟能毫發無傷地逃了出來!還跟上了韋小寶。我看,一定是壇裡,還有盜洞,我們之前沒有發現!這樣,方思峒,能在我們眼皮底下,由新壇偷偷進出,也就不足為奇了……”
“大哥!”韋小寶緩步走進,神采飛揚。
“怎麼樣?”陳天,松了緊握的雙拳,收回口中,還未說完的話,上前相迎,顫聲問道。
“大功告成!大哥此計甚妙!韋小寶失了憶,喉頭又添刀傷,聲音也變了,一想起從前的事,就頭疼欲裂,皇帝,真是心疼都來不及。就是有個老宮女,差點兒壞了我的大事!要不是我趁她不備,先下手為強,死的就是我了……”他撫了下傷處,虛弱地晃了幾下,“想不到這娘們兒,武功這麼厲害……”韋小寶揚起右手,将臉上的人皮面具撕開,俯身,除去足下軟墊,露出真容,正是雲龍舵舵主,楚雁南。
落座執腕搭脈,陳天立時大驚,“想不到宮中,還有高手!”他雙指連發,封住楚雁南周身大穴,又将内力,幽幽遞來,為他運功療傷。
“多謝大哥!”少頃,楚雁南撫着胸口,站起了身。
陳天面露笑意,大感釋然,“其實,楚雁南這次前去,真如直闖龍潭虎穴。前前後後,我們和韋小寶,隻有一面之緣,要憑借記憶和畫像,将他的相貌,語氣,聲音,神态,都模仿得天衣無縫,根本是妄想!所以,我們隻能利用這次,在揚州的機會,讓韋小寶受傷失憶,性情大變,或許,才能瞞得了一時。新壇裡,韋小寶說再過不久,就要返回皇宮,可見留給我們的時間,已所剩無幾,我真擔心這樣急迫,這樣冒險,會給我們,引來滅頂之災……”
原來,發現幾人,逃出新壇之後,陳天,一直在派人暗中觀察,本想順藤摸瓜,找到洪安通藏身之所,再摸清神龍教,現如今的狀況,卻在無意中發現,揚州城外,有兩股朝廷勢力,在暗中湧動。而韋小寶,在德勝山救了個人,随後變裝,就往揚州城内而行,楚雁南見此,便提議見縫插針,混進宮去,查探正紅旗經書的下落。他較韋小寶身矮,胖瘦,亦與他相近,隻消足下墊高即可,無需借‘續凫功’之力,自是改扮冒充的最佳人選,而呼四海,卻比韋小寶,足足高了半個頭,若不得陳天大耗内力,使出那稍有不慎,便死在頃刻的‘截鶴功’,如何能夠瞞天過海?
楚雁南笑容之下,又難掩幾許遺憾,“大哥這次,真是多慮了,不過可惜,我手下幾個弟兄,最後,還是跟丢了他們……”
陳天對此,倒不大萦懷,“上次韋小寶,說約了白龍副使,還有要事在身,我看,他沒這麼快回去見洪老賊,我們,不是已經加派人手,再去找了嗎?現在當務之急,是助本座,參透這裡面的奧秘,練成絕世神功!!不過,那老宮女的事,恐怕我們,已經暴露了行迹,這裡,是待不下去了。”
“大哥說得對,不如,我們到塞北暫避,專心練功!”
“好!呼四海,你吩咐下去,馬上準備,向塞北進發。”
陳天從楚雁南手中,接過《四十二章經》,眼神如炬,直似虎狼撲食一般,饑渴難耐。這書裡記載的武功,隻要自己,得能參透,再日夕苦練,相信不久,便會突飛猛進。這樣,就算他日,探知洪安通未死,那老賊,已然年邁,自己何愁,不能借貢書之機,突施暗算,奪得教主之位?如此一來,先前,他聖龍門所受的種種損失,又算得了什麼?
陳天迫不及待,翻起書頁,機關應聲觸發,幾道白煙,霎時騰空而起,化作漫天飛塵,彌散開來。
“‘百花蝮蛇膏’?!”正自驚愕之時,陳天衆人,已紛紛倒了下去。
頃刻之間,巴彥已率四十餘人攻上,破開連通外堂的石門,沖将進來,示意手下,将陳天,呼四海,和楚雁南一并押走,而其餘教衆,則一個不留。
正欲抽出鐵索,将地上三人,捆綁成擒,不料百十片碎石,驟然飛出,周近無處遮擋,數十官兵,登時殒命。
“哈哈哈!!”陳天躍将而起,掌力運至,向旋身避開石片的巴彥猛擊。
巴彥不敵,與陳天掌力一觸,隻覺全身經脈大震,當即便吐了血,“噔噔”快退幾步,靠上石牆,才勉力站穩腳跟。他右手輕擺,一道金光飛出,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響動,向外飛去。
兵刃交鋒,争鳴不絕,陳天喝道:“想用‘百花蝮蛇膏’來對付我?本座早令門下停止練功,不飲雄黃酒啦!幾隊清兵,就想滅我聖龍門?!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情勢所至,陳天眼色使出,方才倒于地下的數十教衆,俱即站起,白刃閃着寒光,将石室内重重圍住,自己,則一個縱身,躍入了群敵之中。
“大哥!外面還有上百援兵!!”呼四海和楚雁南見勢不妙,誓死拼殺之間,連聲大呼。
“結‘蟠虬穿空陣法’!突圍!!”
“啊……啊……”隻聽堂外,哈爾薩率援兵湧入,戰況由此,變得愈加激烈,難料,與膠着。
……
寒風瑟瑟,草木,已換了枯裝,塞北山野之中,一片密密的草甸,一望無際,隻有零星幾棵矮木,伫立其間。
康熙,正和韋小寶并辔而行,欣賞着,這最後一抹,塞上秋景。
“小桂子,你會騎馬麼?”康熙側過臉來,望着不時,有些緊張,馬上動作,也略顯笨拙的身邊人。
韋小寶噘起嘴,可憐地搖了搖頭,“不怎麼會。”
康熙有些擔憂地問:“那你還敢和朕一起出來?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辦?”
韋小寶,擺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我這不是,舍命陪小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