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偏頭,撅着嘴,不高興地盯着紀霞,“外婆!我不允許你這樣說媽媽!也不準你這樣說我們!媽媽說了,我們是有爸爸的,隻是他被一些事情耽擱了,還在回來看我們的路上。”
作為哥哥,知逸也用不開心的目光盯着坐在一旁的紀霞和頌覃輝,“就是!外公外婆,你們不能這樣說媽媽,媽媽是天底下最好的媽媽。媽媽有我們就夠了,我們不需要第二個爸爸。”
頌雅心裡泛着酸楚,她伸出手,輕輕撫着賀知逸和賀妍熙的臉蛋,如釋重負,溫柔開口,“知逸,妍熙,媽媽不是讓你們在房間裡寫作業嗎,跑出來做什麼?這裡沒你們的事,先讓媽媽和外公外婆好好說清楚,行不行?”
“不行。”兩個小鬼頭立刻搖頭。賀妍熙開口,“媽媽,外公和外婆這個月都來我們家都少次了,每次一來,都是逼你去嫁人,你不答應,就總說難聽的話罵你。我不允許他們罵媽媽!”
賀妍熙再次擺個鬼臉,生氣地盯着紀霞和頌覃輝。
紀霞不滿,“我是你外婆,你怎麼跟你外婆說話呢?”
她站起來,挽起袖子,似乎是準備走過去收拾頌覃輝。
見狀,頌覃輝趕緊拉住紀霞的手,按住她肩膀,讓她重新坐下,“你也少說兩句!”
“憑什麼我要少說兩句?我說的一個字沒錯。”
紀霞重新看向坐在沙發上不動聲色的頌雅,兇神惡煞開口,“他已經死了!死了整整四年了!你還在這兒抱什麼幻想?他不可能回來找你,你難道要讓這兩個孩子一輩子沒有爸爸嗎?”
“沒有死,爸爸沒有死……”
紀霞這一聲怒吼出的話,倒是把賀妍熙吼哭了,她相信媽媽說的,相信媽媽睡前給她講的故事,爸爸隻是還在回來的路上,這條路比正常的路都更長而已。
她哇哇大哭,用手去抹眼淚。“你是壞外婆,我不喜歡你,我讨厭你!”
頌雅看到孩子一哭,眼裡泛起心疼,一直保持着無動于衷的她慌張去擦賀妍熙的眼淚,輕聲安撫,“不哭不哭,妍熙不哭,外婆是騙你的,爸爸沒有死,爸爸怎麼會死呢?不可能的事。好啦,乖,外婆在跟你開玩笑呢。”
她讓賀知逸把妹妹帶回去。
等兩個孩子回到房間後,頌雅站起來,鄭重其事地對他們說,“爸,媽,我希望你們以後再也不要在孩子面前提這些了。還有,如果你們是來讓我找個人嫁了的話,那你們趕緊走,我這裡不歡迎你們。”
“你——”紀霞憤慨不已,似乎還要繼續罵頌雅,罵她是個無情的女兒,不顧他們兩人在親戚朋友面前無法擡起頭,但頌覃輝率先拉着她往門口走去。
“行了,别說了,别給女兒添亂子,你還嫌她的生活不夠難嗎?”
大門關上。
客廳終于恢複往日的平靜。
頌覃輝的那聲“難”,還回響在頌雅耳邊。
她剛回到南蕪的第二個月,身體突然變得很虛弱,總是忍不住的惡心,想吐。
再加上那段時間工作忙,她一直拖着沒去醫院檢查,以為是自己心情太壓抑,才造成了身體上的不适,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她吐得厲害,去醫院檢查,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她回想起過往種種,隻能想起,自己喝醉酒的那一晚,纏着賀晉玺不讓他走,在他懷裡又哭又鬧,不是夢。
走在醫院走廊裡,她竟然又哭了出來。
那段時間,她隻敢在夜裡哭,白天的時候,她就努力表現得跟個尋常人一樣,不讓任何人看出她的難過和痛苦。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在外面哭了,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防線。
隻不過,這一天卻有所不同,她哭,不僅是因為又想起了賀晉玺,更是因為,她驚喜地意識到,他和她的聯系并沒有徹底斬斷。
她的肚子裡,有着他們兩個人的結合的新生命。
生孩子的時候,她是一個人,她經曆了這輩子從未體驗過的痛,分娩的過程裡,她是靠着賀晉玺給自己的念想挺過來的,沒有一個人在手術室外陪她、等她。
帶孩子的時候,也是她一個人,賀知逸和賀妍熙是雙胞胎,在夜裡,他們兩個人總愛哭,頌雅好不容易把他們哄睡着,沒多久,又被孩子的哭聲吵醒。
她給他們換尿布,哄他們睡覺,給他們洗澡、穿衣,陪他們玩耍,一切的一切,頌雅始終一個人完成。
她沒有依靠任何人的幫助。
那段時間即便她消瘦了許多,但好在終于挺了過來,随着日子慢慢過去,賀知逸和賀妍熙也慢慢長大。
令她感到幸運的是,知逸和妍熙都是很懂事的孩子,他們會體恤媽媽的辛苦,懂得媽媽一個人帶大他們的不容易,小小的年紀,也能說出“媽媽,我們一起保護你”的話。
那個瞬間,頌雅情不自禁想起了賀晉玺。
在前面的二十幾年裡,說過這句我要保護你的話最多的人,隻有他。
“好。”頌雅輕輕撫摸兩個小孩子的臉蛋,一縷陽光從窗外灑下來。
賀知逸和賀妍熙的眉眼長得都很像賀晉玺,頌雅對此感激不盡,至少,她能通過他們兩個人的臉依稀看到愛人仿佛還就在眼前。
紀霞和頌覃輝每次上門勸她找人嫁了,她都會紅了眼睛。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她還不願意相信賀晉玺不在了,哪怕他隻留下了點點滴滴存在過的印記,頌雅也不願意将他遺忘。
無論紀霞和頌覃輝如何勸她、逼迫她,她始終沒有妥協過。
她說:“在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像他一般,這樣愛我。”
她的聲音哽咽、顫抖,眼裡有淚水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