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井裡拉上來一個水桶,桶裡有一個嬰兒。
阿泥别過臉歎了口氣。
這是我們從井裡發現的第九個嬰兒,區别是前八個的身體都已經冰涼,隻有這個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我把嬰兒抱出來,打上來一桶水,把随身帶的酒囊裝滿,又将剩下的水遞到阿泥嘴邊。
阿泥搖搖頭,虛弱地别過臉去。
這是被圍的第十天,城頭的将士癫狂買醉,衣衫不整的婦人躺在草叢裡,身邊是被野狗分食的孩子,街上到處都是屍體,有人大笑,有人痛哭。隻有一位樂師依舊用斷了弦的琴彈一曲《破陣曲》。
這也是斷糧的第三天,我和阿泥身上的幹糧精打細算地吃着,終于向我們告急:連一個餅渣都沒有了。我和阿泥生性懶惰,誰都沒有學辟谷,終于切切實實體會了一把挨餓的滋味。
婦人從草叢裡爬起來撲向被分食的孩子,什麼都沒有說,巨大的悲傷淹沒在巨大的靜默裡。她喃喃自語:“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那幾隻野狗餓得瘦骨嶙峋,眼裡冒着綠光對她虎視眈眈。
“這是你的孩子嗎?”我抱着那個被人放進木桶裡的孩子問她。
婦人愣住了,走過來看見孩子的胸膛微弱地起伏,她将頭貼上去,聽心跳聲,笑道:“還活着,太好了,還活着。”那個孩子被接了過去,溫柔地睡在她的臂彎裡。
“有點髒了,沒關系,娘親打水給你洗洗身子。”
她低垂着脖頸打起一桶水,溫柔細緻地描摹孩子的眉眼,一支箭矢卻破空而來。
“别看。”我捂住阿泥的雙眼。
阿泥耳朵一抖,聽得“撲通”落水聲,嘴裡漏出嗚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