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三十四年的時候,我和阿泥恰好行至一處有名的園林。園子的主人生前喜好風雅,尤其偏愛此地煙雨氤氲朦胧,故耗費千金打造。
但戰亂過後,園林秀麗風景十不存一,後人也無人看管。園中有一湖,景色極佳,不少遊人都進慕名前往。
湖上畫舫輕舟搖啊搖,吳歌軟語纏綿綿;岸旁荷葉扶搖、楊柳堆煙。我抱着阿泥站在曲折回廊下納涼,随口閑談着。
“真好看。”阿泥看着湖裡的荷花道,“這裡的荷花跟我們上次去曹州見的牡丹一樣好看,還有去昆州見到的山茶。白團團一朵,那麼大的花,那麼香!我記得那時有個書生對着一旁的姑娘吟了句詩。什麼‘名花’來着?”
我答道:“是‘名花傾國兩相歡。’,贊歎美人和花朵的句子。”
“既然是贊歎美人的句子,那那個姑娘為什麼在聽到這話後臉色頓時難看了?”阿泥問道。
我回想片刻,道:“或許是不喜歡這詩,也或許是因為本就讨厭那男子,所以無論他吟什麼都不會開心。”
“有道理。”阿泥道。
我維持着一個姿勢抱它,此時手臂有些酸,便想将它放下。不料,身旁傳來一道人聲。
“且慢!”
回頭看去,是一個書生裝扮的人,看着木讷呆愣,背着竹箱,手邊有草紙若幹張,丹青幾許。
見我側身看向他,那人起身向我行禮道:“在下是個畫師,想為姑娘畫一幅畫,還請姑娘答應。”
我問他道:“有報酬嗎?”
畫師明顯地愣了一下。
“沒有算了。”我抱着阿泥就要離去。
“别走啊姑娘!”畫師慌忙道,“在下身上沒有多少銀錢。隻有……隻有一包雲片糕,還是此地的特産。”
阿泥聽到雲片糕三個字,耳朵動了動,擡頭問我道:“咱們的午飯有着落嗎?”
我道:“還有半隻燒雞共兩個餅。”
“那餅連着吃三天了。”阿泥用爪子拍拍我,歎道,“轉身吧。”
我也不想接着吃那雜糧餅了,于是從善入流地轉身對畫師道:“畫師有什麼要求嗎?”
“沒什麼要求,姑娘抱着愛寵站在那裡,讓不才畫一幅畫就行。”畫師道。
我便抱着阿泥駐足,遵循畫師的話将頭擡起,望向喬木掩映處。
揮筆贈春三寸油,落墨美人紙上生。
妙手點绛唇,雙眸逐秋波。
懷中霜雪色,狐尾繞皓腕。
看見畫師收筆,阿泥從我懷中跳下,湊近側頭看,以心聲道:“畫的真好,就是我隻有一條尾巴,早知道把另一條尾巴也露出來。”
“别吓人家了。”我摸摸它的頭道。
畫師對這幅畫很是滿意,見我垂眸賞畫,笑問道:“姑娘也好丹青?”
想了想我的身份,我答道:“與你算是半個同行,我也曾畫過很多美人圖。”
隻不過不是在宣紙上,是在肌膚上。
畫師卻是神情雀躍,與我談論起來:“姑娘方才看這畫看的仔細,是有什麼高見嗎?”
畫中我的衣角旁有一塊長着綠苔的山石,瞧着不太對:“這塊山石顔色怎麼這麼暗沉,畫師是否是先用的石色再用的水色?”
“姑娘怎知?”他對畫喃喃道:“原來如此。”
這一句建議打開了畫師的話匣子,打開竹箱拿出他的畫稿,一張張攤開了虛心詢問。
他有疑要解,我随身也有不少畫卷,索性全攤開與他談論談論。
畫師拿出幅墨蘭。
“一長、二短、三破鳳眼。這畫法是對的,但這蘭花葉子太過筆直,少了曲折之美。”
“原來如此。”畫師暗自思索,我拿出了一幅花鳥圖。
“顔色選的好,隻是沒有側鋒,顯得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