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那名醫者的時候,我正在街上招搖撞騙。
畫皮的生意賺來的是壽命,但壽命長的前提是保證自己不被餓死。況且以我多年畫皮的經曆來看,這活幹得太好不會隐瞞自己的行蹤,就成了要命的手藝了。
還好當年拜師求學的時候,我曾和師傅學過些算命的手段,沒有盤纏幹糧了,就挂個牌子當街一坐。算命其實也并不好混,巧就巧在我一個女子又帶了隻有靈氣的白狐,冷眉冷面,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氣質。
說來也不算騙人,我半仙之身,确實能看出些旁人看不出的東西。女子算命,向來新鮮,不少人圖個新鮮來算後,發現我說的大多應驗便奔走相告。這一來而去,我便有了個“半仙”的名号。
在我忙着給人解夢,拆字,看面相的時候,阿泥就在一旁趴着睡覺,比起“鳥算”裡的雀鳥,它實在是太過清閑。睡得久了也會很煩,這時它便會搖頭晃腦地去找隔壁攤子上的郎中玩。
那位郎中是個年輕人,眼神清澈明亮,剛出師的樣子,這城中多是有口碑的郎中,故而生意甚是冷清。他與阿泥都很閑,隻好相伴玩耍解寂寞。他倒也不怕狐狸,還經常給它零食吃,估計是将阿泥當成了街上尋常大白狗一起玩耍。
恰好我送走了客人,看他們玩得甚是開心,主動搭話道:“郎中是從哪裡來,我觀郎中年輕,醫術卻精湛,想必是師承高人。”
他不再逗阿泥,擡頭不好意思地笑道:“鄙人乃百藥谷弟子,自己下山曆練的。”
“怪不得呢,”我道:“江湖醫術之首的門派。”
“學得不好,實在是不敢提及師門。”他看向攤前清冷的光景歎道。
我點清銅錢道:“這城中多是有名望的醫者,郎中的生意自然難做,不如耐心等等。”
他微微一笑道:“但願如此。”
恰好我這邊來了一位老媪,說自己身子不爽,找我給她算一算是不是被小鬼纏上了。我擡頭略看一眼道:“這事我可辦不好,這隔壁的小郎中倒是能解決,大娘要是信得過我,不如讓他看看。”
老婆婆是個很好說話的,挑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
郎中很是激動,拿過疊好的手帕,一邊切脈一邊問道:“大娘身子是怎麼個不爽利的法兒?頭暈,抑或心慌什麼的?”
老婆婆皺了皺眉道:“整日裡胸悶氣短,還頭疼。”
“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太陽少陰之病兼有,倒也不是什麼麻煩事。”郎中道。
“那就好,”老婆婆道:“以往也吃過藥,總是好不了。”
郎中細心問道:“可否跟我說一說藥名?”
老婆婆皺眉思索許久,報出一長串藥名。郎君仔細聽了,提筆道:“都是些補中益氣的藥,容易上火,寒熱錯叉。也沒什麼,您拿了這方子去抓藥就行了,服藥次數我另附一張紙。”
“那便多謝了。”老婆婆起身付了錢,謝過離開。
我看他忙了半日,問道:“郎中這回,收獲頗豐吧。”
他苦笑道:“十枚銅錢,一碗陽春面而已。若有伯樂該多好,千金一擲。”
“下山曆練嗎,總是不容易的。”我道:“溫飽溫飽,占得上一個字也算不錯。”
“此事還要多謝姑娘。”
我收攤問道:“無妨。忘了問郎中如此年輕為何要下山,所圖為何呢?”
他正色道:“懸壺濟世。”
這名頭太大了,但凡是個醫館都恨不得把這四個字嵌死在門口的招牌上。我挑眉看他一眼,見他眼神堅定,便笑道:“那便祝郎中不忘此言,不負此心。”
“在下多謝姑娘了。”
我微微颔首,沖阿泥喊道:“回來,去吃飯了。蠢狐狸,聽到了嗎!”阿泥沖我翻個白眼,跑過來蹭我一身泥。
我和阿泥在那城裡待的時日不算久,賺夠了盤纏就走了。那郎中後來沒聽過消息,我不怎麼在意,萍水相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