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聽得瞠目結舌。這位老兄“寵”起人來真是不走尋常路。聽起來,倒好像刻意縱容陳昭媛膈應顧太後一般,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隻見淑妃從袖中取了帕子擦淨雙手,令素雲取了銀筷,将滿桌茶果點心都淺嘗了一遍,這才搛了一片玉蘭,一塊藕粉糕并一枚玫瑰糯香棗奉與顧太後。顧太後略掃了一眼,并不動筷。淑妃垂手侍立一旁,鴉雀無聲。
皇帝盯着那盤玉蘭花馔出神。戴永春在旁輕聲說了數遍“陛下”,皇帝才緩緩道:“心思甚巧。你們也嘗嘗。”
聽了此話,衆人才放下心來,各自揀喜歡的幾樣點心品嘗。然而不過片時,德音公主忽然伏下身子,嘔吐起來。
淑妃急得滿眼含淚,一壁拍撫公主,一壁央道:“陛下,快傳太醫!德音這般難受,隻怕是吃錯了東西!”
此言一出,滿座變色。皇帝沉聲道:“戴永春,速速徹查!傳太醫令宋信之速來拾翠殿!”
宋信之帶了數名太醫匆匆趕來,先給德音公主把了脈,觀了氣色,又細問了公主今日飲食。淑妃含淚命圓月呈上德音公主的食碟,裡面尚餘不少吃食。
宋信之細細查驗一番,面上方有了些許如釋重負的神情,上前回禀道:“啟禀陛下,碟中的玉蘭藕粉糕上,撒了生蓖麻子磨成的粉末。蓖麻子雖是一味好藥,生食卻有劇毒,腸胃脆弱者尤其碰不得。幸好公主所食不多,待臣開一劑湯藥,服兩日便可無礙。”
淑妃忍不住摟着德音哀哀抽泣:“音兒早些年傷了脾胃,一直未曾将養過來。不知今日是何人做事如此不經心,險些釀成大禍!”
顧太後自然知曉淑妃含沙射影,隻微微冷笑:“哀家竟不知公主素有脾胃之疾。淑妃身為公主之母,竟把金枝玉葉照顧得如此不周,實在該閉門思過!”
淑妃并不敢辯駁,屈身要跪,皇帝沉下臉道:“母後!”
淑妃擡頭看向皇帝,眼中微微漾着水光:“陛下,臣妾有罪。”
皇帝瞧着太後和淑妃打機鋒,心中湧起一股無名惱意,轉頭正看見德妃,便冷聲責問:“此點是何人所制?”
在一旁吃瓜的江流春并不曾想到吃瓜竟吃到了自己頭上,見事已至此,天降黑鍋,也隻能接了。她不等德妃說話,便徑直走上前,行禮道:“回陛下,是奴婢。”
江流春與皇帝四目相對,皇帝眼中劃過愕然之色:“你……為何在此?”
江流春心知皇帝回憶起了在品雪齋一面之緣的往事,隻微微點點頭,并沒空也懶得跟他叙那七道點心的舊,直入重點喊起冤來:“下毒之事實屬冤枉!陛下聖明,萬望明察!”
江流春自知此次為人算計,卻想不通蓖麻子是怎麼混進玉蘭藕粉糕裡去的。明明制作時自己親力親為,裝了食盒後再未打開,怎麼好端端的就成了謀害公主的罪證?
皇帝未曾想到江流春喊冤喊得如此利索,不由愣神,忽而想起了些什麼,唇邊竟勾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
衆人本來大氣不敢出,見皇帝笑了,不由面面相觑。唯有顧太後身側的婁姑姑明白,他是想起了那人。那人在這個年紀,行事也是這般的單刀直入,不循章法。這母女倆,可真是像。
太後大略也是思及往事故人,臉色越發難看起來,提高了聲音:“此賤婢如此大膽,必有同夥!皇帝,還不快讓宮正司帶去問話!今日是公主,明日便是哀家!”
江流春從太後的眼裡看見了明顯的怨毒之色,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老太太,從一開始把自己騙入宮中就沒安好心,又三番五次折騰個沒完。不知自己到底偷了她家幾鬥禦田粳米,至于結這麼大仇。
皇帝從沉思中回神,雖強闆着臉,眼神和聲音卻柔緩下來:“你給朕戴了這頂‘陛下聖明’的高帽子,朕自然要明察,還你清白。”
衆人再次面面相觑。皇帝素來冷漠,鮮少有這般柔情的時候。沉不住氣的麗嫔醋海生波,迸出一句:“陛下!德音公主金枝玉葉,今日受了這般委屈……”
太後聽了此話,立即道:“皇帝,此女下毒證據确鑿,今日若不明正典刑,如何服衆!依哀家看,不如依例送入宮正司拷問一番,清白自可證。今日這番風波,皆因德妃馭下不力,合該降位禁足,以儆效尤!”
陳昭媛冷笑一聲,道:“太後此話,未免草率。縱有物證,人證何在?這小宮女又有何動機謀害公主?”
太後聽了這話,擰成一團的眉頭,竟舒展開來,眼神像毒蛇一樣精亮:“阿婁,你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