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面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意，淡淡道：“還能怎麼着？有慈安殿擋在前頭，在這宮裡哪還有人管我們娘兒兩個的事。自先皇後薨逝後，這太醫院裡，誰不是看那一位的臉色行事。”

她心中猛然湧出一股恨意來，微紅了眼，強自壓低聲音：“音兒的病因她而起，她卻怪我教女無方，嬌縱過甚，才有了音兒今日模樣。她也配提‘母儀天下’四個字！”

素雲忙奉上一盞枸杞白菊茶：“娘娘息怒，隔牆有耳！那一位既不聞不問，咱們便自己想法子，娘娘切莫氣壞了身子。”

淑妃啜了口茶，情緒方緩，歎息道：“本宮不過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罷了。若真能有些起色，也算是本宮的造化。那丫頭是竹苓手下的人，竹苓又是裴太醫的親信，想來是可靠的。你們在暗處盯緊了便是。”

素雲有些遲疑地問道：“若傳到太後耳中……”

淑妃看向素雲，滿眼漠然：“那自然是本宮門禁不嚴，偷溜了人進去。”

素雲心中猛地一冷，卻又知道此事别無二法，隻得應了聲“奴婢明白”。她正要往德音公主那邊去，卻被淑妃叫住：“素雲，你暗地裡去查查這丫頭的底細。我之前雖從未見過這丫頭，卻總覺得她有些面熟，一時想不起來像誰。”

西偏殿内，德音公主正盤坐于榻上。榻上矮幾如往日般擺滿了各色點心，最顯眼的便是一盤粉紅色的玫瑰脂油甜糕。

那甜糕切作方塊，滑潤油亮，色如桃花，粉白二色層層相疊，最上層點綴着糖漬玫瑰，又密密地灑滿了糖霜。這麼多糖，江流春瞧着都覺得牙疼。

德音公主的小胖手還未摸到點心盤子，江流春便眼疾手快地把盤子搶了去：“公主殿下，使不得！”

被搶了甜糕的德音公主如護食的小貓兒一般，愠怒地擺起了公主的架子：“你大膽！”

江流春不氣反笑。這小丫頭惱羞成怒的模樣，倒是與那日拉着自己衣袖求救的哭包小可憐判若兩人。果然英雄難過美食關。

圓月見德音公主惱了，頓時白了臉，對江流春道：“小雪姑娘，不可對公主殿下無禮！”

江流春給圓月遞了個眼色，微微搖頭，在床榻邊坐下來，耐心道：“公主容禀，這甜糕裡加了大量豬油、冰糖和糖漬玫瑰，又高油又高糖，最易發胖，核桃大的一塊甜糕下肚，倒比吃一碗白飯更厲害呢！公主若想改變現狀，便須得戒斷此類糕點才行。”

德音公主并非任性蠻橫之人，聽她說得有理，無法反駁，隻得撇撇嘴：“那我若不高興了，該吃什麼？”

江流春柔聲哄起小姑娘來：“甜食令人愉悅，公主心情不暢時，惦記這一口也是常情。公主也知道自己不該大吃，所以用瓜蒂散來亡羊補牢。公主一番辛苦，奴婢自然明白。若公主能從今日起聽奴婢安排，或許以後，便不用受這些苦楚了。”

德音公主眼睛一亮：“此話當真？若我聽你的話，便能變得纖瘦窈窕，不再為他人笑柄、母妃之恥？”

江流春認真道：“公主并非誰人笑柄。世間之美千萬種，環肥燕瘦，各自風流，若要強求一緻，那便是耍流氓的鬼話。公主更非母親之恥。淑妃娘娘滿心隻惦念你，既怕你暴食催吐傷身，又不願令你難過，實在是用心良苦。就沖着淑妃這般慈母心腸，公主也該振作起來才是。”

德音公主聽了這話，神色稍霁，頃刻又黯然：“既無人嘲笑于我，你又來做什麼？想來你方才的話，都是哄我的。”

江流春道：“公主有所不知，奴婢幫公主減重，不為取悅他人，隻圖身康體健。肥胖若不加控制，必會引發不少病症，行動不變，頗多苦楚，到時追悔莫及。”

江流春倒是真想把高血壓、高血脂、心髒病、糖尿病這些肥胖人群易得的現代病症一一給德音公主講一遍，省得這小女孩子不當回事。還好德音公主還算是個懂事的孩子，隻撇了撇嘴，便聽進了她的話。

江流春早有準備，從包袱裡掏出一幅卷軸來，轉身對圓月道：“既然公主已然答允，那我們就從今日開始吧。勞煩你找個釘子，咱們将這幅字挂起來。”

圓月“嗯”了一聲，幫着江流春把卷軸挂在公主卧房。挂好後，三人立在卷軸前一瞧，竟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少女笑聲脆如銀鈴，在屋内回蕩。

那卷軸正中寫了六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管住嘴，邁開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