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膺看着那剪刀,目光冷如冰霜:“這剪刀上被人塗了鸩毒。你若用這剪刀處理食材,毒汁便會浸入其中。待進食之人有個好歹,你的性命也就斷送在宮中了,整個江家也都會被牽連。”
江流春如墜冰窖。好毒的計策!若非今日碰上了裴少膺,隻怕必釀大禍。想到此處,她不由一陣惡心膽寒。
她定了定神,一五一十地把她進宮前後發生之事告訴了裴少膺。裴少膺皺起眉頭,神色凝重:“你那剪刀的功用,可曾說與人知道?這剪刀上所塗鸩毒是宮中慣用的,絕不可能出現在宮外。”
江流春猛然想起離開浣衣局時的那一幕,脫口道:“銀萍!是銀萍!我與她同住過一晚,聊過些閑話。她也知道我是被召入宮中為德音公主做點心的。”
江流春越說越膽寒,冷汗簌簌而下:“她要上吊自盡,我一時情急,登上桌子用剪刀剪斷繩子将她救下,卻把剪刀忘在她房中。後來她追出去把剪刀送還與我,還叮囑我用它防身……我與她不過萍水相逢,何來如此深仇大恨,竟要這般算計我!”
裴少膺沉吟許久,才道:“隻怕她要算計的不僅是你,還有未來要吃你所做菜品之人,隻是不知她謀算的是淑妃、公主還是太後。”
江流春抱膝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她猛然擡頭道:“剪刀有毒……裴少膺,你的傷……”
裴少膺眼中劃過一絲溫柔之色,淡淡一笑:“我為醫者,自然料理得了。你不必擔憂。”
江流春這才放下心來,冷靜了半晌,似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般,道:“我想去浣衣局找銀萍問清楚。”
裴少膺本想拒絕,卻又不忍心,隻得依了她:“那我們在此躲一陣,待天一黑,我便帶你去浣衣局。不過,有一件事你須依我—從浣衣局出來後,你跟我回太醫院躲避風頭。”
江流春有些遲疑:“太醫院……行嗎?”
裴少膺胸有成竹:“太醫院大多是男子,但也有幾名心思細緻的司藥宮女幫忙做些精細的活計。把你混在裡面充數,應無人懷疑。”
江流春點點頭。二人一同藏在這宮室裡等天黑。江流春百無聊賴,腹内又咕咕作響,一時想起自己包裹内尚有些零食可以充饑。于是她便去包裹裡翻出個小罐子來。
那罐子一打開,便有椒鹽香與蔥香交纏飄出。江流春将那罐子捧到裴少膺面前,笑眯眯道:“我做的香蔥椒鹽小麻花,要不要嘗嘗?”
裴少膺本來滿腦子都是剪刀上的鸩毒,神色陰沉凝重,被江流春一擾,反而眉頭舒展了下來,伸手接了:“好香。”
那小麻花不過粗細長短皆與拇指相似,剛好一口一個。麻花外皮炸得金黃澄亮,點綴着點點清脆的蔥末與黑芝麻粒。一口咬下,滿口酥脆,經花生油文火慢炸後帶上了花生特殊的香氣,再配上椒鹽濃郁,蔥香悠長,着實回味無窮。
江流春一壁吃,一壁跟裴少膺唠叨起這麻花的做法來。裴少膺本心事重重,思緒卻無意識地被江流春帶跑了,被她強行灌了滿腦子的椒鹽麻花香酥排叉,一時竟将心中郁結和傷口隐痛抛到腦後去了。
不知不覺,天便黑了下來。江流春便跟在裴少膺身後,往浣衣局走去。路上碰見過一隊禁衛,裴少膺隻說她是太醫院煎藥的宮女,便瞞過了。
二人才走到浣衣局附近,便瞧見大門突然開了,有幾名内侍合力擡着什麼東西急匆匆往外走。擦肩而過時,裴少膺皺了皺鼻子,下意識擡手欲擋住江流春的眼睛。
江流春看那形狀,分明是個人形,心下已猜出大半,一隻手不自覺地抓住裴少膺的衣袖,壓低聲音顫聲問道:“這是……”
裴少膺沉聲道:“此人已死。屍身上有鸩毒的味道,與你那剪刀上的毒應是同種。”
江流春難以置信,後背發涼:“銀萍?”
裴少膺搖搖頭:“不知,隻從身量看出應是女子。你切勿沖動,等人走了,我們再進去一探究竟。”
江流春木然地點頭,手心的汗水沁透了裴少膺的衣袖。狹長的甬道并無燈光,方才搬屍的内侍手中燈籠如幽幽鬼火般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