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獨孤太後寝宮,臨華宮。
飛鳳團花鎏金香爐裡燃着藏春香,香煙缭繞,馥郁入骨。
縷金翠羽煙羅帳裡,一位美貌貴婦斜倚着蘇緞軟枕,微阖雙目,燭火映得頭上九鸾飛鳳钗光華燦爛。她隻着滿繡海棠的的寝衣,領口處露出雪白的肌膚和纖細的鎖骨,冶豔而風情。
帳外女子正跪着回話:“啟禀太後,奴婢已将那大甯探子的密信換過,如今陸長離應已拿到假信。憑他對那女子的情意,隻怕收了信便會立即關押小郡主。”
獨孤太後微微颔首:“我們的人可已安排好了?”
女子恭敬道:“啟禀太後,已花重金收買了大甯國刑部監牢的獄卒,到時隻要一盞淡酒,便可一了百了。那吃裡扒外傳信之人,奴婢也已料理妥當,再不會惹太後煩憂。”
獨孤太後唇邊有了幾分笑意,道:“木蓁,你來給哀家捶腿。”
木蓁忙起身,捧了一盤瑩紫葡萄入帳,随後挽起袖口,跪在獨孤太後榻邊,手法輕柔而熟稔地為太後捶起腿來。
獨孤太後打量她許久,徐徐道:“你跟在夭夭身邊,有幾年了?”
木蓁垂首道:“比郡主侍奉太後晚兩年。”
獨孤太後語意意味深長:“那你二人姐妹情誼應十分深厚,卻為何又為哀家做這等事?”
木蓁擡起頭來,眼中滿是赤誠:“郡主一時迷心,走錯了路,奴婢深受太後大恩,合該襄助郡主回歸正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既然郡主心有挂礙,不能一心為太後做事,那奴婢就為郡主去掉這個挂礙。”
獨孤太後坐起身來,美目中多了幾分贊賞:“哀家不曾看出,你竟有如此心胸,往日倒真是埋沒了你。你且說說,你這番計謀,如何能讓郡主走回正道?”
木蓁面上含笑,仿佛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家常瑣事:“郡主向來重情義,此番心軟放過陸長離,不過是因那女子以小郡主下落威脅于她。若那女子非但未如其承諾那般好生照顧小郡主,還害她死于牢獄之中,郡主又會如何?”
獨孤太後點點頭:“到時隻怕不用哀家吩咐,郡主也會要了陸家兄弟二人的命。”
木蓁似下定決心一般,俯首下拜,口中道:“太後必會心想事成,鳳臨天下!”
獨孤太後神色一凜,目光如箭射向木蓁:“你可知憑你方才所言,哀家便可治你死罪!”
木蓁毫不畏懼:“君上懦弱,一味向大甯退讓,合該由太後取而代之!”
獨孤太後眉眼舒展開來,口吻帶了幾分親切:“到底是拔列蘭氏的女兒,有北夏兒女的血性!當日哀家本該選你做暗衛統領,隻因灼灼有牒雲氏皇族血統,這才選了她。如今看來,倒是哀家走了眼。”
獨孤太後伸出一隻手來,示意木蓁扶她起身。那手保養得宜,光嫩如玉,腕上珊瑚手串嫣紅如血,戒指上嵌着的鴿血石幽光盈盈。太後用的蔻丹是極好的,色澤鮮豔不說,還帶着若有若無的玫瑰香。
木蓁扶着獨孤太後的手,淡淡地道:“倒也怪不得郡主。郡主生母是甯國女子,柔軟情性自有血脈相承。”
話音未落,她便感覺獨孤太後的指甲掐進了自己肉裡。隻聽獨孤太後咬牙喃喃道:“甯國女子……那個賤婢……”
木蓁垂頭忍痛,隻當自己一無所聞。正巧有掌事女官前來回事:“啟禀太後,新進面首四人,正在廊下候見。”
獨孤太後面上神色立時舒緩如常,閑閑地道:“挑長得像的進殿伺候。”
木蓁知趣,忙行禮告退。獨孤太後意味深長道:“拔列蘭·慕真,謹司卿職,且待來日。”
木蓁鄭重地點頭,退向殿外。玉階下候着四個精心打扮的少年,皆是容貌清俊,身量挺拔,神色殷殷,一如跪伏于太後裙邊的自己。皆是曲意逢迎,何來高低貴賤。
木蓁走到禦苑湖邊,從袖籠中取出一張字條來,對着陽光含笑念起:“華灼灼本姓牒雲氏,北夏平王次女,平王身死後受封懷恩郡主,養于太後膝下,宮中呼之‘小郡主’。十三歲無故離宮,七年不曾歸故國,與曼陀郡主之事并無幹系。”
她将字條細細撕碎,散入湖中,輕盈如落花碎雪。她喃喃道:“夭夭,别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