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雁聲冷冷地看着面前神色忐忑的翎兒,道:“你說的可當真?”
翎兒用力點頭,語氣斬釘截鐵:“婢子親耳聽見裴太醫對江姑娘說,與其在果子鋪白費功夫,不如盯緊了水心。這江姑娘好深的心計,見世子愛吃水心姐姐的蜜餞,便要想方設法做出一樣的來讨好!”
容雁聲将手中蓋碗重重地撂在高幾上:“誰許你這般編排貴客!還不跪下!”
翎兒不服氣地跪了,口内猶道:“又是三公子,又是裴太醫,如今還惦記上了世子,簡直是個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狐媚子!”
容雁聲冷冷地看着她:“翎兒,你的心思,當真以為我看不出麼?裴太醫來了還不足一日,你便巴巴兒的往柳隐院裡跑了兩三趟。江姑娘怎樣我管不着,我隻管你這臉面要是不要!”
翎兒被說得紅了臉:“裴太醫是帶了恩旨來的,身份不比尋常,婢子怕柳隐院那邊的小丫頭子們服侍不周……”
容雁聲歎了口氣,道:“一個姑娘家,總該矜持些,别讓人看了笑話。你起來吧,今日這番胡話,切不可再搬弄唇舌,說與他人。”
翎兒才走,水心便抱着個枕頭進來,笑吟吟道:“少夫人,世子的新枕頭婢子已做好了,要繡的花樣還得少夫人拿個主意。”
容雁聲伸手将枕頭接了過來,道:“這枕芯子是什麼做的,聞着有一股清香。”
水心道:“婢子選了□□、杭白菊、決明子、苦荞皮與黑豆皮五樣,可清肝明目,去熱解毒,世子用着正相宜。少夫人若覺得好,婢子便再給少夫人與三公子各制一個。”
容雁聲含笑道:“還是你細心,事事都想得周全。當初若未将你收房,而是選了别人,今日我哪能這樣省心。”
水心垂目,神色恭謹而含蓄:“水心是少夫人的奴婢,受少夫人大恩,一肢一體都屬少夫人所有,怎敢不盡心呢。”
容雁聲道:“近日新得了匹石榴紅绫,正想着給你做衣裳。那顔色鮮亮,你膚色白,穿着定然好看。”
水心笑得溫婉而感激:“多謝少夫人。”
又過了兩三日,到了黃昏時分,葉媽來慎思堂回禀道:“少夫人,今日晚膳的單子已給裴太醫瞧過了,并無不妥。今日的飯還如常擺在東花廳麼?
容雁聲道:“今日三郎又巡城去了,隻怕天黑才能回來。你讓廚房給三郎單留出一份飯菜,我與世子的飯菜直接送到卧房裡去。”
葉媽應了,正要離開,容雁聲忽然想起一事,忙将她喚住:“葉媽媽,最近的飯菜很不錯,每頓都至少得有一道菜被世子誇贊。像前日晚膳的冬筍煨糟雞、茉莉葉豆腐羹,昨日中午的火腿如意蛋卷、蹄筋燒香袋豆腐,世子都進得香。還有昨晚的那一道晶瑩如琥珀的“夏月凍蹄膏”,與熱騰騰的油鹽蒸餅簡直是絕配。這般新鮮的做法,你是如何想來的?”
葉媽道:“這夏月凍蹄膏,是用上好的豬蹄洗淨去毛,焯去血水煮熟去骨,切成碎釘子,再入老湯瓦罐中加香料炖至極酥爛,放涼後倒入小口瓷瓶中,封緊了瓶口。把瓶子用油紙捆紮嚴實,放入後院井水中浸泡一夜,次日拿出來,将瓶子打破,取出蹄膏切片即可。”①
容雁聲道:“難怪這樣美味,原來做起來竟如此費事。”
葉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老奴不敢欺瞞少夫人,這夏月凍蹄膏,還有方才少夫人提及的那些菜式,盡是江姑娘手把手教的。江姑娘不僅教了老奴好些菜式,還教了别的廚娘,盡心盡力,毫不藏私。”
容雁聲十分驚訝:“竟有這等事?”
葉媽點點頭,道:“江姑娘說,她再過幾日就要走了,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她自己做倒不如教會了我們更便宜。她一日教我們四道菜,如今怎麼也得有二三十道了。”
容雁聲歎道:“這江姑娘瞧着年紀小,竟有這樣的心胸氣度。若是别的廚子,手裡但凡有拿手好菜,必要将做法藏着,絕不肯給人看一眼。”
葉媽道:“可不是呢。老奴也曾問過江姑娘,江姑娘隻說,我的好菜多着呢,哪裡在乎這幾個。好菜就是要給人吃的,若不能發揚光大,豈不可惜了。要老奴說,江姑娘這手藝,連禦廚都做得了。”
容雁聲沉默不語,許久才道:“你下去吧。”
傍晚時分,江流春正與桂子坐在院内邊乘涼邊剝葡萄,忽然瞧見水心通報道:“江姑娘,少夫人來了。”
江流春忙不疊抓過一旁的帕子擦着手指間的果汁,起身相迎。
容雁聲含笑道:“數日不曾見江姑娘,江姑娘近來可好?下人服侍得可還周到?”
江流春忙道:“勞少夫人挂記,一切都好。每日好吃好喝,人都胖了一圈了。”
容雁聲瞧見了石桌上的一盤去了皮和籽的葡萄,好奇道:“江姑娘又要做什麼吃食?看來我是趕上了。”
江流春道:“這幾日的玫瑰葡萄好,我想做葡萄茶喝。少夫人來得巧,我這就去做,少夫人嘗過了,給我些建議才好。”
容雁聲含笑道:“江姑娘心思真是巧,總能想出别人想不到的花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