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春脫口道:“我又不認得他,他殺我做什麼。我又沒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
江流春話音剛落,便明白了林掌櫃的意思:“你是說,那老太太被我吓了一跳,是因為心裡有鬼?”
林掌櫃點點頭,大步跨進店裡,找到佟福,問道:“今日店裡一切可好?”
佟福道:“一如往日。”
林掌櫃沉吟不語,許久才道:“但願是我多心了。”
江府雅園内,正鬧得人仰馬翻。
梁令巧坐于透雕荷花太師椅上,無比頭疼地瞧着面前立着的氣勢逼人的江落月和地上跪着的婆子。
那婆子猶自哭天搶地:“奶奶為老奴做主啊!老奴去瞧大姑娘,原是奶奶的好意,可大姑娘卻不領情,遠遠瞧見了老奴,居然亮出刀子威懾!老奴吓得屁滾尿流,路上摔了腿,現在還腫得老高呢。”
梁令巧皺眉道:“大姑娘認得你?”
那婆子腦海中迅速權衡了利弊。梁姨奶奶身邊的大丫鬟芙蓉選自己去辦差事,就是看準了自己面生,不會被認出。若照實說大姑娘不認得自己,那自己受的驚吓和腿傷,隻能歸結于自己辦事不得力,得不到賞銀,還得自貼藥錢。倒不如謊稱大姑娘知道自己是二姑娘的人。二姑娘向來最恨被人壓一頭,如此一來,自然要為自己出錢出氣。畢竟在這家裡,姨奶奶再厲害,也得聽二姑娘這個小祖宗的話。
于是那婆子拼命點頭,斬釘截鐵:“大姑娘知道我是二姑娘院裡服侍的人,便抽刀吓唬老奴。老奴膽小,狼狽而逃,姑娘還令那紫蘇把老奴推倒在地,大笑說:‘有什麼樣的主子,才有什麼樣的奴才!’”
江落月眼中冒火,對那婆子道:“楊媽,你不必怕。我給你請最好的大夫醫腿。她震懾你就是震懾我,打你臉就是打我臉,我自要為你出氣。”
楊媽大喜,磕頭如搗蒜:“謝姑娘仁慈!謝姑娘仁慈!”江家二姑娘手頭出了名的大方,這一趟,隻怕自己能撈個一兩半兩的,值了。
江落月拂袖要走,卻被梁令巧喝住:“你給我站住!”
江落月從未見過梁令巧如此疾言厲色,回身冷冷地看着她道:“難道你要護着她?到底誰才是你親女兒?”
梁令巧看了那喜上眉梢的婆子一眼,冷冷道:“芙蓉,把這婆子拖出去打二十闆子,關進馬棚裡去。”
江落月一挑眉,正要反駁,芙蓉見勢不對,忙趕上前陪笑道:“姑娘息怒,這婆子信口胡言污蔑大姑娘,奶奶自然是要動家法的,否則如何服衆呢。”說罷,她又低聲道:“姑娘,給咱們奶奶留些顔面吧,那麼多下人看着呢。”
江落月聽得最後一句,隻得咬牙逼住火氣,揚着下颌不語。
外面打得哭爹喊娘,屋内的梁令巧眉頭都不曾動一下,手中持了紫檀念珠,緩緩數着,神色沉靜如水。
江落月畢竟隻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哪裡見過這打打殺殺的陣仗。她在下首如坐針氈,終于開口求情:“娘,楊媽也是為了我,要不然……先饒她這一次吧。”
梁令巧閉着眼,并未搭她的話,隻道:“芙蓉,給香爐裡加些檀香,給姑娘靜靜心。”
江落月垂了頭,神色十分不忍。芙蓉趕忙端了茶點來,殷勤哄着。
外面的婆子來回話,說闆子打完了。梁令巧徐徐睜眼,道:“帶上來。”
楊婆子被從外面拖将進來,十分狼狽。她跪伏于地,磕頭如搗蒜,把實話盡招了出來:“老奴糊塗,求奶奶饒了老奴這一次。大姑娘并不曾認出老奴來,是老奴心虛,見姑娘手中拿了匕首,便吓得屁滾尿流。老奴家中貧窮,付不起治腿的銀子,這才想着博二姑娘憐惜。”
江落月抓起茶盞砸到楊婆子身上,怒道:“你這老賊奴!”
楊婆子被當成死狗一般拖出了雅園。江落月氣猶難平,恨道:“我平日對那老賊奴不錯,她孫子生辰時,我還送了個金锞子。竟不曾想,她算計到我頭上!”
梁令巧遣盡房内下人,才語重心長道:“我的兒,你自己也該收斂些。全府上下無人不知你容不下大姑娘,這才拿住了你的軟肋,借機生事,一算計一個準兒。”
江落月垂了頭,極是沮喪。梁令巧起身走到江落月身旁,輕撫她的頭發,道:“你那姐姐是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麼?何必動不動就炸毛雞似的,倒顯得你沒有千金閨秀的氣度。”
江落月想想也是,點頭同意:“江流春就是個廢物,我再不将她放在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