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夫本要告辭,猶豫了片刻,終于道:“嬷嬷,我方才所說,并非盡是虛言。我方才診脈時,隔着巾帕,隻覺姑娘手冷如冰,不似常人。老朽不通巫醫鬼神之事,隻怕姑娘天生體質異于常人,嬷嬷還需細心看顧才是。”
紫蘇這才想到江流春昏迷至今未醒,忙謝過了常大夫,趕到江流春床前,将帳幔略揭開一角,端詳江流春的神色。果然面色慘白,并不像是裝出來的。
紫蘇這才害怕起來,輕聲呼喚:“姑娘,姑娘,梁氏已經走了。”
過了許久,江流春才緩緩睜開眼睛。紫蘇拍撫着胸口道:“老天保佑,姑娘你可終于醒過來了。姑娘方才不僅把梁姨娘唬得夠嗆,也險些吓死老奴!那形容,真真兒的好像被鬼上了身一樣!”
江流春神智清明了些,才逐漸回憶起方才的事情。她與蕪音商議好了,由蕪音鬼魂附在她身上,代她詐梁姨娘一番。蕪音進入了她的神識之後,她就失去了知覺。
蕪音走之前,在夢境裡告訴江流春,她以母親之死試探梁姨娘,沒想到梁姨娘竟面目猙獰,驚恐萬狀,自亂了陣腳。這出鬼疾纏身的好戲,蕪音已經演好了前半場,後半場就要江流春自己出馬了。
江流春聽得“面目猙獰”四個字,就知道梁姨娘一定是又怒又怕,被蕪音吓得狠了。接下來,該她扮傻白甜緩和梁姨娘的戒心。而紫蘇這邊,她是絕不能說出自己是真的被鬼附身,隻能先随口蒙混過去。
江流春非常佩服自己随機應變的能力,自覺來到古代沒幾天,戰鬥力就有了顯著提升。她安慰紫蘇道:“嬷嬷别擔心,我都是騙她們的,你瞧我演得多真。”
紫蘇難以置信:“可姑娘方才身上冰冷,老奴還以為……”
江流春搪塞道:“地上那樣涼,躺久了難免的。嬷嬷不必擔心,且先跟我說說,梁姨娘方才什麼反應。”
紫蘇神色并未放松分毫,皺眉道:“她自然滿口應下,卻是要以‘姑娘好些了’為前提。生病這個事情,自然是說大就大,說小就小的,全憑一張嘴。”
江流春想到蕪音說的話,心中已有計較,于是安慰紫蘇道:“嬷嬷别擔心,我自有考慮。不過,我先不和你們講,以免到時候你們的反應不夠真實。”
紫蘇有些擔心地看向姑娘:“姑娘,你可别鬧得太過火了,若被禁了足動了家法,江家可真沒人替你撐腰。”
江流春心中悲涼了一下下,便點頭道:“我明白。你放心吧。”
在這之後的數個夜晚裡,“江家大姑娘撞邪記”又更新了新劇集,情節倒是與上次有所不同。江流春隻一個勁哭鬧,說她娘來找她了,她要跟她娘一起走。每次都是哭鬧時突然暈過去,醒來之後,又變回了那個木讷怯懦、少言寡語的大姑娘。
這期間梁姨娘在白日裡來過一次,見江流春一切如常,低眉順目,言語裡透着小心,然而眼窩烏青,神思倦怠,一看便是飽受邪祟困擾的模樣,心中便疑惑消減了不少。
那日梁姨娘還專門帶了一籃子南邊來的新鮮蜜橘,不過二斤有餘,江流春伸手去接時,竟拎不動,直接把小竹籃掉在了青磚地上,金燦燦的小橘子滾落滿地,還摔壞了不少。
梁姨娘見此,口中的心疼之語,說得越發自然流暢、真心實意。連個籃子都拎不起的病丫頭,哪裡掐得動别人的脖子。一定是有陰魂作祟。
白天裝病,晚上裝瘋,這幾天着實把江流春折騰得夠嗆。終于在第五天,梁姨娘面帶慈愛的姨母笑上門來,吩咐送姑娘明日去江家别院梅園養病。
江流春以為是梁姨娘良心發現,不願眼看着自己失眠及發瘋而死,也不想受聒噪,沒想到紫蘇派了那機靈的小丫鬟香荷去打聽,得到的信息足夠令她再失眠好幾天。
原來,梁姨娘竟然派人拿着江流春的生辰八字去京城外的柳泉村,尋了位高人蔔算。
這高人與現代社會滿街竄的神棍半仙頗為不同,不說印堂發黑也不說必有災殃,隔着柴門收了銀錢和八字,隻遞出來張字箋,寫了“一身兩命,死局逢生”八個字,連面都不給見。
看見了那句“一身兩命”,梁姨娘便信了梅含英的鬼魂真的在府裡搞事情,打算按常大夫的偏方,把江流春這顆燙手山芋丢出去一百天,消了災再接回來,并不妨礙她賢妻良母的美名。隻要江流春還如往常般是個窩囊廢,梁姨娘便無所畏懼。
這八個字安撫了梁姨娘,卻讓江流春心髒漏跳一拍。這高人什麼來頭,居然看得出來自己的來路。希望自己以後莫與此人打照面,别到時候被高人拿法器收了去。
想到此處,江流春不由苦笑。自己并沒在冥府當多長時間的鬼,居然就已經具備了當鬼的自我修養。看來一定是在潛移默化中被蕪音同化了自我認知。
梁姨娘松了口,紫蘇就開始張羅要帶走的箱籠和人手。東跨院裡從大丫鬟到粗使婆子,大約有十餘人,不過大部分都是梁姨娘安插進來的,與江流春并不一心。合計來合計去,還是隻有紫蘇和桂子。
紫蘇苦思許久,向江流春隆重推出了香荷。先帶風向後套情報,本次逃離江家行動中,演技不俗、口齒伶俐的香荷小姑娘做出了重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