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臉玩味地欣賞江雪神色的變化,唇邊笑意越發明顯,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她牽起江雪的手,笑得純稚無邪,認真道:“姐姐,我有後悔藥,可逆轉乾坤,願助姐姐一臂之力。”
少女手心冷如冰,略略把江流春心中的激動壓下去幾分。人死如燈滅成灰,如江河入海,黃泉路漫漫,誰見回頭人。
少女輕聲吟唱,聲如銀鈴,悠揚又飄渺:“忘川河水東西流,‘回生’‘輪回’居兩頭。故情川逝空餘恨,改命須登返魂舟。”
江流春敏銳地抓住了關鍵字:“改命?”
少女笑吟吟地向遠方一指:“若想離了地府,隻有兩處通路。一是跳入忘川河盡頭的輪回井投胎轉世,二是投入忘川河源頭的回生井重回過去。然忘川水急,若想逆流而上,唯有返魂舟才可成行。隻是……”
江雪聽懂了少女的弦外之音:“如此逆天改命之舉,隻怕代價不小。”
少女含笑:“姐姐果真聰慧。抽一魂一魄,便可登舟重回過去,彌補遺恨。如此看來,這後悔藥的價碼,也算不得很高。”
江雪猶疑道:“可是,若做了交換,我豈不是成了失魂之人?魂魄尚且不全,還改什麼命還什麼陽?”
少女斂容道:“姐姐多慮了。你我本有夙世的緣分,我願自取一魂一魄,換你返魂重生。”
江雪瞪圓了眼睛,拉着少女道:“這可使不得!你給了我,你可怎麼辦?”
少女反握住江雪的手,道:“姐姐,我也非白白幫你。我隻需你還陽後幫我尋找一樣家母遺物。”
江雪雖感動得幾欲落淚,頭腦卻仍清明:“你我并非來自同一時空,我回了現代,又怎能取到你要的東西?”
少女笑意純真,從發間取下那枚碧梅簪,放在江雪手心:“姐姐隻需戴上這玉簪,我便可進入姐姐神識之中,相告如何行事。姐姐深谙烹饪之道,于成事大有助益。”
江雪仔細思量了一番。聽這少女的意思,應是托自己回到現代後幫她去古玩市場淘某樣古董回來。江雪雖然不怎麼通曉古玩知識,但她媽媽有位老友是開古玩城的,到時候自己可以登門請教。
不過,這跟烹饪又有何幹系?江雪苦思冥想,得出了結論—隻怕這少女要找的,定是某件廚房用具,或是鍋碗瓢盆,或是菜刀砧闆,不是内行隻怕不大認得。
于是,她便放寬了心,鄭重點頭應了,接了那碧梅簪,将滿頭長卷發随意绾起,以簪束之。
少女眸中隐見喜色,口中念念有詞。不多時,便見一隻通體烏黑的小舟破浪而來。舟中無人執槳,隻有一黑衣男子,盤膝而坐,高冠束發,面具駭人。
黑舟靠岸,面具男子并未起身,隻将一烏黑香囊擲于岸上,冷然道:“蕪音,你可想好了?”
原來這少女如今已改名為蕪音了。好個荒涼冷清的名字,比不得“流春”二字溫柔繁盛。
蕪音不假思索地拾起,對着舟中人斂衽施禮,微微颔首,神色堅毅,再無别的話。她将左手掌心扣于香囊口上,頃刻便汗如雨下,本就蒼白的面容更顯凄楚。
江雪不忍,幾欲阻止,卻聽面具男子道:“你若多事,反是害她。”
那男子一雙黑沉眸子深不見底,冰寒懾人。江雪被他看得遍體生寒,再不敢多言擅動。
蕪音施過抽取魂魄之術後,癱軟于地。江雪正要上前攙扶,卻聽那面具男子道:“你速登船,莫誤宜時。”
江雪不敢拖延,忙登舟而去。她感念蕪音的恩情,暗暗發誓,必要竭盡所能,幫她完成心願。
黑舟逆水而行,風馳電掣,江雪很快便瞧不見岸上蕪音的身影,自然也瞧不見蕪音陰沉而如釋重負的笑意。
到了忘川河源的回生井,江雪依蕪音叮囑,心中默念重生的日子,縱身跳下。
她最想回到的,是确診先心病的那一天。如果她先一步與謝桓說明情由,不給羅悅然可乘之機,或許一切便能沿着原先的軌迹走下去。她會繼續她的後五十年安穩人生,與謝桓相守終老。
臨去前,她無意中回頭看了面具男子一眼,總覺得他眸中神色莫名,憐憫中又帶了嘲諷,倒像是看傻子冤大頭一般。
待她再醒轉來,世異時移,二十五歲的現代女性江雪的魂靈,已安栖于十三歲古代少女江流春的軀殼裡。
江雪從過往中回神,隻見鏡中蕪音的笑意莞爾如舊,又增添了幾分得意。她實在是憋屈得想要仰天長嘯。
自家小區居委會阿姨們張貼的防詐騙宣傳标語怎麼說的來着?
“天降餡餅莫驚喜,受騙買單洞無底。生人搭讪不要理,謹防害人又害己。”
果然,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前人誠不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