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易看我狀态很差,後來也沒再我面前再聊起小淺。
她不知道,我和小淺,昨天就已經見過了。
原來,今晚小淺的“約會”對象和迦易和戴月。
【不用了,謝謝迦易。】
【趙老師,我問了小姑,她還是單身!(眨眼)】
大概猜到了。
洗漱完,我躺在熟悉的床上,還是覺得不真實。上下劃拉兩下就能讀完的聊天界面,我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小淺成熟了很多。
她還是會對我笑,但是沒有了以前那種壞壞痞痞又藏不住喜歡的感覺。現在的她,嘴角還是會勾起小狐狸一樣的笑,眼神卻是冷的,有疏離感。
睡不着。
一想到這座房子馬上就會隻剩我一個,更難以成眠。
人生的得到和失去,在我身上呈現出絕對的守恒。
我得到自由了,令我渴望自由的人走了。
小淺回來了,蔡阿姨又要走了。
哎……
想起來自己還沒吃藥,我坐起來,打開床頭櫃,許多藥盒整齊地排列在抽屜中,占了一半。
另一半,是我就診以來的病例和檢查單。
喝下冰涼的水,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個打開的抽屜裡。
陳醫生說我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我也覺得自己快好了。
我爬下床,披着單薄的針織毯子,抱着手臂站在小洋房的陽台上。冬天已經卷走了枝頭最後一片葉子,光秃秃的樹幹上還有幾顆幹癟的銀杏果搖搖欲墜。
回頭,沒開燈的房間裡,月色清輝下,呈現大片的灰白,整塊白布蓋住了很多畫。
我打開燈,掀開白布,身體一顫。
堆疊在一處的畫作裡,最外面是一幅《燃燒女孩》。
應該是我去年畫的,小女孩局部的臉,紅色的眼睛、紅色的圓鼻子、紅色的圓嘴巴、純黑的瞳孔裡有一點點光,像淚、像恐懼、又像恨……
不行的,如果小淺願意過來,這些東西都要消失。
我要把這兩年的掙紮疊起來,像撕掉寄不出去的信件一樣,全部毀掉,就當沒有發生過。
沾有顔料的畫布碎成一片片,堆了滿地。
蹲在地上,我把它們剪成不規則的形狀,絲毫沒有注意到踩在地闆上的雙腳已經凍到麻木。
手上因為剪得太急,掌心裡冒出細細的汗,剪刀在我手裡滑了幾次。
萬籁俱寂的深夜,房間裡的手機響了一聲。我匆忙去看,發麻的腳上像是有幾千幾萬隻螞蟻在啃咬。
是小淺,她問我:【現在有空,來嗎】
淩晨一點了。
我回:【來。】
半個小時後,我出現在她的房間門口。
她打開門,沒看我,自顧往裡走,身上有明顯的酒味。
床上被子整齊,沒有睡過的痕迹。她踉跄着倒回到舒适的沙發椅上,纖長的手指捏着酒杯,鮮紅的液體一點點淌進她的嘴巴。
她躺在那裡,微微吊起眼梢看我,“現在随叫随到了啊?”
“小淺,你喝多了?”
我不顧她的揶揄,走到她身邊,探了探她臉上的溫度,燙燙的,眼尾略紅。
我的手突然被她抓住,她掐着我的手,放在眼前翻動着,眯起眼看了一番,然後擡頭問我:“還喜歡把手畫得五彩斑斓呢?”
随着她的視線,我看過去,才發現手上沾了油墨,應該是剛剛處理那些畫時,汗水染開了,弄到手上的。
“我去洗洗。”
我抽回手,走到洗手間。她也跟過來,靠在牆上,托着手臂,把一隻手放在嘴巴前面,若有所思的樣子,靜靜站在我身後看我洗手。
“小淺,今晚約會愉快嗎?”
我突然開口問她,在鏡子裡看到身後發呆的她微微一怔。
然後松開肩膀,把放在嘴邊的手放了下來,換成雙手抱胸的姿勢,“跟漂亮女人吃飯,怎麼會不愉快呢?”
我擦幹手,轉過身。的确,迦易和戴月都很漂亮。
她盯着我,“你呢,這兩年沒再談一個?”
“沒有。我一直在等你。”
小淺的神色變了,一瞬間,眼神往下飄,重心換到了另一條腿上。
啊,說錯話了。
“不是,不是那個等,是等你回來,想跟你說聲抱歉。對不起,我後來才知道我父母去找你,還動手了。還有……那些短信,也不是我發的。還有那個電話,我還沒說完,你就挂掉了。我不是不願意跟你走。我隻是…… ”
小淺低着頭,拖鞋磨着地面,很快鞋尖處就沾濕了。
她是這樣的,洗完澡不喜歡第一時間擦幹,非要把浴室裡到處弄得濕漉漉的。以前我看到就會幫她收拾,怕她滑倒。
她清了清嗓子,“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
“嗯,那就不說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搞不清,她今晚把我叫來,是為了什麼。可我知道,我不想走,見到她就不想走了。
我靠近她,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用懇求的語氣問她:“那今晚我能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