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給四班代課之後,她偶爾會幫我改作業、看自習。有時候我都沒主動提出,她見我氣色不好,撂下一句話,就把活攬過去了。
“我就說,我們趙老師人最好了。謝了啊,放我桌上,我去洗個手,一會就來啃,嘿嘿。”
我笑了笑,捧着教案往教室裡去了。
黑闆上的數字又小了一個,距離高考隻有一個月了。這種時候,學生的主觀能動性都調動起來了。老師監督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我們已然成為了答疑解惑的服務者。
我在教室裡繞着圈,想着小淺有沒有到市裡的醫院了,她一個人能不能忙得過來。
走到教室後面的時候,我站定了,在學生都看不見的地方,我給小淺發消息:【到醫院了嗎?芳姐他們怎麼樣了?】
發完,我繼續來回繞圈。快走到講台時,我看見李迦易拉開了筆袋,用手指撐開,從裡面拿出一支紅筆,随後便定住了,好一會也沒動。
從我的視角看過去,裡面塞了一張二寸的小照片,是她和戴月的大頭照。
我用指尖點了點她的桌面,提醒她别走神。迦易擡頭沖我尴尬一笑,又低頭背起書來。揉了揉眼框,從課桌下面拿出一瓶風油精,倒了一點在手上,往太陽穴上擦。
我坐回了講台上,教室後面挂着的圓鐘不厭其煩地記錄着時間的流逝。
小淺一直沒有理我。
直至早自習結束,我走到教室門口時感覺到了手機的震動。
我将手機取出來,點開了信息。
小淺:【林哥也沒了芳姐還在中正監護室】
她肯定很慌亂,連字都打錯了。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回複:【他們家裡人在嗎?】
小淺幹脆打了個電話過來:“迎爾,芳姐家裡就一個老人了,她姐姐在國外,我得幫忙處理一些事情,很忙,你先别問了,等我回來再說。”
“嗯,好。那你……”話還沒說完,對面就挂了。
小淺在回答别人:“來了,林小楊、林青山家屬在這。”
我往辦公室走去,還沒進門,就聽到湯老師在和誰大聲聊天,“阿姨,這就要走啊?”
沈淑惠嘴裡答着湯老師的話,“嗯,走了,你别送了。今天天氣好,我得回去給我們家迎爾曬曬被子。”
“我們小趙老師真是好福氣,有您這麼好的母親。”
辦公室門口,我和沈淑惠面對面撞上。
沈淑惠看着我,眼睛裡淬了一團陰冷的火,擺出外人不熟悉的、嘲諷的笑,“父母為子女做多少都是應該的,就怕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湯老師見了我,笑呵呵地接話:“别人我不知道,那小趙老師一定是最孝順的。您看看,多給您争光啊,年紀輕輕,就是優秀教師了。”
我不想讓沈淑惠動我的東西,便說道:“媽,過兩天學校就放假了,我自己曬吧。”
沈淑惠回過頭,對着湯老師道:“瞧瞧,不領情。”
……
說完,又轉向我,收走了臉上的笑容,“晚上下了班早點回家。”
我坐到辦公桌前,不小心踢到了桌下的儲物櫃,腳尖和受傷的膝蓋一起疼了起來。我往下看,這才發現,平日裡貼着牆擺放的儲物櫃被移動了位置,離牆有五六厘米遠。
“湯老師,剛剛誰坐我位置了?”我問湯老師。
湯老師别上講課的麥克風,準備前往教室上課了,“沈老師啊,她在辦公室跟我們聊了會。我先去上課了啊。”
沈淑惠肯定動了我的儲物櫃,鎖最上面那個抽屜的鑰匙,她不知道我放在哪裡。其它能随手打開的抽屜,放的都是和教學相關的東西。
那天下班之後,我還是拐去了台球廳。
祝安在看店,沒時間應付我。我自己上了樓,小淺還沒回來。我從包裡取出鑰匙,開門前,下意識往房子樓下的轉角處看了一眼。
呼……沒人。沈淑惠早上的突然出現,着實吓到我了,還好她沒多想。
小淺還沒回來,我進去把家裡簡單收拾了一番。床頭櫃上放着一本墨綠色的筆記本,昨晚我就注意到了。翻開扉頁,有一行隽秀的行楷,“2009夏·旅遊攻略”,已經寫了三分之一了。
第一站是錦城。我跟她說過,我特别想去看國寶。
我沒有繼續翻閱下去,預告隻需要看一點點,就足以讓人期待了。
留了張紙條,告訴她廚房裡有準備好的夜宵,這才離開。下樓之後,不放心,還揪住忙碌的祝安叮囑了一句,“要是看見李淺回來,提醒她吃點東西。”
祝安提着飲料瓶,“沒問題,趙老師。”
我騎車離開,到單元樓底下停車時,發現沈淑惠今天騎的車停在了最外面。按理說她上午就回來了,應該不會停這的。
進門,脫外套、換鞋。當我把西裝挂上門口的衣架上時,觸碰到了趙顯祖的夾克外套,領口還有一絲熱意。
趙顯祖和沈淑惠都在客廳裡坐着。在我推門進來之後,結束了交談。
沈淑惠問我:“今天下班這麼晚呢?”
“嗯,在學校改了會試卷。”
沈淑惠要從沙發上站起來,趙顯祖拉住了她,跟我說:“早點休息。”
我看沈淑惠有話說的樣子,便問:“爸,媽,怎麼了?”
“我跟你媽聊聊學校的事。”趙顯祖明顯跟沈淑惠使了個眼色。
手機一震,我怕錯過小淺的消息,就回房去了。結果,隻是一條垃圾短信。
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我和小淺的關系,已經暴露了。他們也真是沉的住氣,學着言情劇裡的老套路,在布一個棒打鴛鴦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