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陰沉沉的路燈被霧罩着,身下不是柏油馬路。她走過來,沾濕鞋子,浸透腳面。我看着她走進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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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湯老師一同往食堂去。
正午時分的陽光就快把人曬化了,背後冒出絲絲熱汗,總覺得小淺還站在原地看我。
“一忙活就是半天,把我給累的。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湯老師在後腰上敲了敲,“剛那個家長,看着眼熟,是不是上次你那課代表打架,叫到辦公室裡來的?”
“啊?”我心不在焉,隻接收到這句話的尾巴。
“剛那女的,上次來辦公室那個?”
“噢,是,是她。”
“長得還蠻好看的,有點像那個演員,叫什麼來着,姓郭的那個。”
“是嗎?我不知道。”
路過轉角,我側頭看過去,小淺已經不在了。生了鏽的網格鐵門突兀地立在那裡,有點像監獄的圍欄,我感覺自己是被囚禁的犯人。
坐在教工食堂,等湯老師打飯過來時,我給小淺發信息。
【回去了嗎?有同事在,不太方便,晚上再去找你。】
【嗯,準備走了。多喝熱水】
小淺沒有責怪的意思。
短短幾分鐘裡,生理性的緊張是抑制不住的,我很怕曝光和她的關系,被别人看出點什麼。
湯老師端着餐盤過來,光是米飯,就打了三兩。她看我選的都是蔬菜,把一個紅燒翅根夾到我盤中,“趙老師,你這吃得也太少了,你們這些沒結婚的姑娘,别老想着減肥。”
她往嘴裡扒了一大口米飯,“我說,一中真是把我們這群老師當鐵人用啊,一天十四個小時花在學校,勞心勞肺的,你吃這麼點怎麼夠啊?”
“謝謝。有點熱,沒什麼胃口。”
和小淺确定關系之後,我的睡眠正常了幾天。這兩天又開始失眠,莫名的焦慮和恐慌,食欲也不好。
我猜是因為第一次帶高三,壓力太大,怕做得不夠好,沒辦法把那些有能力擠進大學的孩子都推進去。還有一個原因,對于和小淺的未來,我感到迷茫。
“诶……”湯老師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腳,筷子頭指了指和我們隔了幾桌的陳老師,“陳老師再過兩個月估計就得生了,學校不知道派誰去代她。這個節骨眼,哎……我看她這兩天腳腫得鞋子都快穿不下了,真是受罪。”
陳老師的生産時間預計是在五月份,正巧是高考前一個月。辦公室裡有傳言,說她前兩年想要孩子,一直要不上,沒想到卡在這個時間點,懷上了。
“等學校通知吧。”我知道湯老師不願意接這活。
要是那個班級考得好,大半的功勞肯定是挂在陳老師頭上,代課一個月的老師,能起到什麼決定性的作用,屬于吃力不讨好的活。
“二班那姓孫的,已經和年級主任私下通氣了,就怕這活落到他頭上。他和陳老師都是數學老師,由他代課、代管是最合适的。要是學校找你,你也别傻傻地同意。”
“嗯。”
湯老師是個精明的人,對我挺不錯的,從我加入一中以來,幫了我很多。
“做老師是挺累的,不過,我們除了教書,還能做什麼呢?”
我沒出去找過工作,畢業後就加入了一中,對企業裡的崗位和要求也沒研究過。
在李淺問我之前,我沒想過離開安平。但從那天開始,我時不時會思考,離開安平,我能去做些什麼。
“這我還真不知道,我都在一中教了快十年書了,三十大幾了,出去也沒人要。诶?你問這……是打算轉行了?”
湯老師吐出兩根魚刺,狐疑地望向我。
“沒有,這不是正好聊到嘛。”我敷衍地笑笑,繼續吃飯。
“也是,你們一家子都是一中的優秀教師,趙老師在這有前途的。你們班上的本科率多高啊,等送完這一屆,評教的時候,你肯定是遙遙領先的。聽說下個學期,沈老師要回初中部了,你們母女倆倒成同事了,真不錯。”
我無言以對,借口起身去幫她盛湯。
是啊,這樣的話,到下半年,我就要每天和沈淑惠同進同出,那我哪裡還有時間去找小淺。
不行。
午飯後,回到辦公室,我喝下半杯冷水,試圖壓下煩躁的情緒。
辦公室裡的同事,有的在埋頭寫教案、改試卷,有的趴在桌子上睡午覺,春天很容易犯困。
我坐在辦公桌前,取過新交上來的試卷,拿起紅筆準備批改。
很少在工作時間走神的我,打了個疲累的哈欠,又開始琢磨以後的事情。
新的辦公桌有自帶的抽屜鎖,配有兩把黑色的小鑰匙。
我從一旁的包裡取出鑰匙,打開了靠牆的抽屜。
《李虹》的上面,多了一張新的銀行卡。
那是在沈淑惠拒絕把工資卡還給我,我猶豫了幾天後,抽空去鎮上銀行新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