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擅長安慰,隻是重新觸碰上李淺的手背,她任由我來回撫摸。
打完點滴,我帶她回家。
李淺向來隻要風度不要溫度,出門前讓她套一件烏漆麻黑的羽絨服已經要她的命了,好在生病了,力氣不大,架不住我的強勢。
回去的時候,天色陰沉下來,刮起了北風。她的衣服沒有帽子,我讓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不管她的拒絕,用圍巾包住了她的頭。
是鄉下婆婆的打扮。
“趙老師,你最好避開點人群,我可不想讓人認出來。”
她跨坐在後面,揪着我腰間的衣服,把臉貼在我背上。
“别太臭美,等你病好了再做女明星。”
我迎着冷風,用力向前蹬去。
“喂,那個杯子,我用過了,有病毒,送我吧?”她戳我的腰,我怕癢,在自行車坐墊上扭了一下。
車框裡的深藍色保溫杯前後滾動着,是超市裡的常見款式。
顔色是我特地挑的,沒找到墨綠色的,隻能退而求其次。
“好,送你了。”
和李淺送我的禮物相比,這個十五塊八毛的杯子,簡直不值一提。
她高興地在我身後張開了雙腿和手臂:“耶!”
“現在不怕人看到了?”
經我提示,她又立馬縮了回來,把臉埋在我背上。
祝安一直在台球廳裡等着,聽到我們把車停到了鐵樓梯下面,旋即從後門裡走了出來。
“老闆,你可回來了?好點沒?”
李淺磨唧唧地從自行車後座站起來,包得嚴嚴實實。祝安見了,伸出食指指向她,大笑起來:“哈哈,老闆,你這個造型,有點醜!”
她是一點情面都不留,直往李淺最看重的痛處戳。
“閉嘴!頂撞、侮辱老闆,大逆不道,扣工資!”李淺憤憤地伸手扯那圍巾。
我拉住了她,“沒有,一點都不醜,很别緻的。你剛退燒,先别摘,外面有風,等上樓了再取下來。”
“聽到沒有,就你那染一頭紅毛的破審美,根本沒法和趙老師比。”
我在李淺身後,和祝安對視一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暗示她讓讓這個生病的幼稚鬼。
回了家,李淺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厚重的衣服和圍巾拆了下來,我怕她着涼,幫她從卧室拿了厚睡衣披上。
距離學校午休還有一個小時,我手腳麻利地利用廚房裡僅有的食材,炒了兩道口味清淡的菜,陪着李淺吃下去。
飯桌上,我問起她:“快過年了,學校的申請結果出來了嗎?”
生病的李淺迷迷糊糊的,精神也不怎麼集中,問她問題,她都要反應一會才作答。
“還沒有。”她有氣無力地扒拉着米飯粒,累得眼皮都擡不起來。
“不着急,再等等,一定會通過的。”
她擡頭:“你希望我通過嗎?”
我應該是愣了一下,“當然,你努力了這麼久。”
“承你吉言。”
我曾經見過一隻鳥,它通背藍色,展翅如焰,羽下及腹部潔白如雪,它一路向北筆直地飛,好似夢裡出現的精靈。後來我在書店裡翻了很多本書,終于知道了它的名字——藍松鴉。
李淺會和它一樣的,小鎮是她迷途停留的地方。她會扇着漂亮的翅膀,飛過貧瘠的小鎮,找到那根不會折斷、供她快樂躍動的樹枝。
我沒壞到那種地步,忍心讓她再用一分鐘重新講一個悲傷的故事,或再一次埋怨自己識人不清。我甯願當一段不足挂齒的插曲,亦或是否極泰來的過渡章。
那天,我真切地希望她收到心儀的offer。
走之前,我幫她收拾完了午飯的餐具,并炖上晚上能吃的粥。
李淺脖子上纏着我的圍巾,揪着睡衣的腰帶,和我一起擠在廚房裡。
等忙完了,她堵在廚房門口不讓我走。生病的人,難免會想撒嬌。雖然我從沒這樣做過,可我對此表示理解。
我擁住她,李淺啄了一下我的臉,“還在感冒,不能親嘴。”
“是呢,我不能被你傳染,學生們快期末考試了。”我也親了一下她的臉。
“如果我沒申請上……”
我壓住了她的嘴唇,幫她捋了捋長長了的劉海,扯起嘴角,“不會的,你那麼聰明,沒有如果。”
“電飯煲裡的粥,兩個小時就能好,之後會保溫,你晚上記得吃。吃完之後,要吃藥,每種藥吃幾粒,我都在藥盒上寫好了。飯後半個小時之後吃。”
我回到客廳,邊穿外套,邊叮囑她。我沒問她要那條已經起球的圍巾。
李淺在我扣上最後一粒扣子的時候,問我:“趙老師有故事講給我聽嗎?”
我回答:“沒有。”
她摘下了圍巾,毛絨絨的質感上還殘留着她的體溫,“真小氣。”
嘿,李淺給我的評價,怎麼又和我對她的初印象不謀而合。
我隻是笑,不反駁。
——小淺,你都不知道我多大方,大方到明明不想放你走,卻也不敢抓着你。
我決定,愛這個冬天。
因為,我那時候以為,這樣的冬天,隻會在人生裡出現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