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就是不想。小時候,我藏不好那些畫具,現在不想藏不好李淺。
等了十分鐘,李淺還是沒有回我的消息,應該是沒有看到。
我在辦公室裡拖拖拉拉,祈禱她快點看到,然後告訴我“知道了”。
趙顯祖和沈淑惠看我一直沒出辦公室,特地上樓來找我。他們一進門,一些還未離開的年輕教師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和他們尊敬的老教師打招呼,其中有兩個,還曾是他們的學生。
“大家忙自己的,不用管我們。我們就是上來看看小趙老師弄好了沒有,等她一起回家呢。”趙顯祖滿面春風,和藹可親地跟他們打招呼,像個視察工作的領導。
在工作場所,我是沒有名字的,隻有和他們一樣的教師身份。
“哎喲,小趙老師,你們班上的成績不是核完了嗎?趕緊回去吧,天冷,還下雨,别耽擱了,讓趙老師和沈老師久等。要是還有什麼沒忙完的,你跟我講,我來弄。”
趙顯祖的學生——一名高三數學老師,客氣地催促我跟他們回家。
我看了眼手機,還是沒有收到李淺的回複。
沒辦法,隻能收拾東西,跟他們一同回去。
我們仨,騎兩輛自行車,沈淑惠坐在趙顯祖的後座上。
冰冷的碎雨點歪歪斜斜地飄着,離“虹”越近,我越緊張。
好在趙顯祖的車和我并排騎着,他們在外側,我在裡側。天色墨黑,又各自罩着寬大的、毫無特色的雨披,就算李淺看見了我,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我心裡抱着這點僥幸。
經過台球廳的時候,卷閘門是完全關上的,就連樓下的窗口也是暗的。
今夜的台球廳,蟄伏在七彩的燈光下,意外地沉默。
是因為天氣不好,不營業嗎?
從來沒有這樣的,我有點擔心李淺。
台球廳和隔壁店鋪門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輛轎車,駕駛座上坐了個穿西裝的男人,像是等人的司機。
雨霧重重,我眯眼都看不清晰,那車好像是奔馳。應該不是鎮上的車,當年小鎮上能開得上奔馳的人,屈指可數。
我把雨披的帽子往後扯了一點,确保一會擡頭時能看到台球廳二樓。
慢慢騎到台球廳的正前方,我才稍微看清一點,車牌的開頭是“莘”字,是莘市來的。
我仰起頭,往二樓看去。
樓上的窗戶拉開了一點縫隙,一顆閃亮的星火将黑夜燙出一個洞。那裡站着一個抽煙的女人,留着大波浪卷的長頭發。
她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李淺家裡?
我忘了腳上的動作,任由自行車在黑夜之中滑行,眼睛緊緊地盯着那扇窗戶。
四四方方的窗口,像是在上演一場優雅默片的屏幕,主角是李淺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
那個女人穿着單薄的緊身羊絨衫,戴一幅知性的無框眼鏡,我看不清她的容貌。
朦胧的夜色隐隐襯托着她的綽約風姿。她擡手,朝某個方向招了招手,下一秒,李淺也靠到了窗戶上,背對着室外,站在離她一臂遠的地方。
女人轉身,伸手按在李淺的肩上,低頭跟她說話。
自行車滑行得遠了,那場默片嘎然而止,我也遠遠地落在了趙顯祖那輛車的後面。
沈淑惠喊我:“迎爾,快點啊!雨下大了,騎不動了?”
我回神,扯了扯帽子,往前加速。水柱灌進我的脖子,腈綸毛衣紮在脖子上,又癢又痛。
臉上被雨水淋得有些麻木,隻是動一下嘴角,都要用上好多力氣。
“來了。”我回她。
路燈前陣子就已經修好了。
雨在光裡有了形狀,天上落下細細密密的針,紮在我的身上。我有點想哭,因為并不屬于我的李淺。
終于到家了,我扯下還在滴水的雨披,踩着灌水的皮鞋,跟着他們進門。
衣服和鞋子都吸飽了水,我也吸飽了雨水,沉甸甸地走不動路。
沈淑惠在說些什麼,我聽不分明。那場默片,在我腦子裡回放了一遍又一遍。
“我先換個衣服。”我關上房門,把絮絮叨叨的聲音隔絕在外。
從包裡拿出手機,濕成一绺绺的頭發上,有水滴掉下來。
我的手也是濕的,還很冰冷。
半個多小時前發出的那條信息,依舊沒有收到回複。
我按進李淺的企鵝聊天框,問她:【你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