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不要做狐狸。
—
“我有點想結束了。”
……
手抖了一下,雞蛋順勢滑進鍋中,在清水中攪動一場微小的風暴,藍紅色火苗陰沉沉地舔舐滾燙的鍋底。
我被淋濕打亂,又被灼燒焚烤。
為什麼這麼快,我還以為,至少能維持到這個冬天的。安平的冬天,又冷又漫長。
我盯着那顆雞蛋,等它撞向鍋底,碎裂開,蛋清冒出來,凝聚成白色絮狀,把所有的一切都攪到混亂不堪。
然而沒有,那顆雞蛋被透明的水輕輕托舉,完好無損。
“為什麼?”
我看向李淺,等她的答案。
“怕你以後會傷心。”李淺抿了抿嘴,神色體貼,“失戀的感覺很難受的。”
“我們沒在談戀愛。”我糾正她。
“我覺得你喜歡上我了。”李淺笃定道。
我逃避了她的目光,心不在焉地開始數鍋底冒了幾個小泡泡,“李淺,過分的自信就是自負,是不好的品質。”
“你不用為我以後的情緒負責,我也不會産生你說的那種情緒。不過,如果你因為别的原因想結束,我同意的。”
細小的泡泡産生得越來越快,快到來不及數清。清水已經到了沸騰的臨界點,雞蛋上下沉浮。
她不說話,我也不說話。
“那我要改,請趙老師監督。”
水沸了,一身黑衣的李淺靠坐在雪花白的大理石貼面竈台上。黑與白交融,簡潔單純。
她那時候還不知道,我從小看人臉色,最會分辨人心。
人前做事果決八面玲珑的她,很像借着燈光放大影子張牙舞爪、告訴所有人“我超厲害”的小孩。
李淺從旁邊的果籃裡拿了個蘋果,故作輕松地抛接着。
這個笨蛋用來刺探我的手段很低級,還把自己暴露了。
我把燃氣竈關掉,雙手撐在她的兩側,問她:“又不要結束了?”
她停下了動作,低着頭,舔了舔下唇。
“失戀很難受的。”我在給她機會,也在逃避。
理智告訴我應該放手,李淺的喜歡,我承受不起一丁點的。可我自私又貪婪,隻留一絲善意,給她危險的最後提示。
“我才不會難受,以後我要去國外和褐發美女談戀愛的。現在嘛,我也很享受。”李淺和我對視,指尖爬上我的肩膀,抓過我放在一旁的手,放在她的腰間。
李淺挺傻的,就因為一點點依賴感,把可能傷害自己的刀遞到我手裡。
沉重又纏綿的呼吸聲在狹小的廚房裡清晰可聞,白熾燈光在升騰的熱氣裡模糊而缱绻。
我有些粗暴地扯開她的第三顆扣子,抓在她腰間的手五指使勁,把她用力按向自己的身體。我還咬了她,讓那已經掉色的嘴唇更加鮮紅。
她被我抱到了竈台上坐着,黑色的襯衫袖子如帶毒的藤蔓一樣糾纏我的脖子。
在完全失控之前,我拉開了她。
退後幾步,整理着裝,壓下不平穩的呼吸,淡然道:“自己用雞蛋敷一下,早點休息,我走了。”
李淺衣衫不整,震驚和不滿的情緒交織在那張潮紅的臉上,“喂!你怎麼這樣!”
我依舊站在原地,傾身向前,在她修長誘人的脖子上留下一吻,在她耳邊低語:“你不知道嗎,我們東方女人,最懂含蓄和留白。”
在她伸手夠過來的時候,我迅速撤離。
身後是她不滿又嬌羞的抱怨,我背對着她離開,她看不到我沒忍住的笑意。
那晚我回家晚了半個小時,沈淑惠披着棉服,坐在客廳裡等我。我有些心虛,找借口解釋,二模考試剛結束,事情比較多。
她知道我不是會撒謊的人,并未提出質疑。
“媽,你不用特意等我回來,早點休息,年紀大了,陪我熬着對身體不好。”
“我知道你工作辛苦,不等到你回來,媽媽也睡不好覺。我自己也是老師,知道不容易的,你要加油,媽媽也隻能給你做點後勤保障工作。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再吃點夜宵?”
“不用了,我有點累了,晚安,媽。”
“你還在怪我們,是不是?”
“媽!好好的,幹嘛又提這些?現在不是很好嗎?我還有哪裡讓你們不滿意嗎?”
“你現在是面服心不服,我們不是為你好嗎?你說!”
“是,是為我好。我特别感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真的。”我很累,不想再繼續下去。
趙顯祖可能是聽到了動靜,也從房間裡披着睡衣出來了,“怎麼了?大晚上又吵什麼?”
“沒事,聊她工作上的事情呢,我給她弄杯牛奶,你趕緊去睡吧。”沈淑惠收斂了怒氣。
趙顯祖皺褶眉頭看我,我順着沈淑惠的話,“爸,沒事,就是工作有點累了。”
“這麼大個人了,别一點壓力都經受不住。又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懂點事吧。”他轉身回房。
我也回了自己房間,沈淑惠端了杯牛奶跟進來。
“年底你爸老同學的侄子回來,也是單位裡的,現在是個科長,跟你年紀也差不多,到時候去見見。”
“媽,我……”我下意識想拒絕她,可我知道,我說出一個不字,又會引發新一輪的争吵。我真的很累,此刻我隻想把她推出我的房間,我想給李淺發一條短信,告訴她我已經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