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良久,他意有所指地開口,“這話本确實内容新穎,傳遞的觀念也有違綱常,這裡面居然構建了一個女子也能為官從政,經商緻富的世界,在這裡,女子與男子無異,不需要禁锢在閨閣之内,也不需要相夫教子,甚至可以比男子更強勢。如此理念實在有違常理,在民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隻是神色莫名地注視着她,似在等她開口。
謝清儀捉摸不透帝王的心思。
自古以來女子就被認為應該深居閨閣,不可抛頭露面,不可經商從政,平民百姓家甚至不允許女子讀書識字。
而男人卻可以無所顧忌,從事任何想做的工作,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甚至三妻四妾也隻會被人說風流,而女子卻要被規定何時應該嫁人,嫁人後如何相夫教子,即使和離也會被人恥笑,若是再嫁,便會被視作不知廉恥。
女子地位低下,封建社會曆來如此,大蒼雖然民風比謝清儀之前了解的其他朝代都要開放一些,女子地位也不至于太過卑賤,但女子經商從政卻任仍然被視作有違綱常。
所以對于這樣一本堪稱有些驚世駭俗的話本,祁珩又會是什麼态度呢?
謝清儀思緒流轉,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所想,“這些理念确實有違常理,不知陛下如何看呢?”
似是沒想到會被反問,祁珩瞥了她一眼,沉思片刻才回道,“男尊女卑,三綱五常,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謝清儀心間一沉,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什麼别的情緒,她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語氣低沉。
祁珩擡起眸瞥了她一眼,見她面色低落,意味深長地牽了牽唇角,繼續道,“不過,朕倒是覺得,古已有之的理念不一定就是對的,謝卿覺得呢?”
謝清儀黯淡的眸子瞬間亮起,“陛下...”
祁珩他,果然是不一樣的。
祁珩挑了挑眉,修長有力的手指拂過書頁,話題一轉道,“不過朕當真好奇是誰有如此奇特新穎的想法,某些地方與謝卿倒是挺像的,不如派人去查查?”
謝清儀腦中“嗡”的一聲,汗毛倒豎,剛剛懸着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祁珩真派人去查,應該很容易就能查出這話本是出自她之手吧!
她竭力抑制住急促的心跳與顫抖的嗓音,輕聲道,“臣看,就不必了吧,還是給人留點隐私比較好......”
祁珩克制半響,卻還是輸給了内心深處的逗貓的欲望,見謝清儀一臉抗拒,他輕笑道,“好,那就聽謝卿的吧。”
謝清儀懸着的心重新落回肚子裡,請辭回去了。
——
翌日早朝。
不出所料,朝臣依然對選秀之事抓着不放,各位大人輪番上陣,似乎昨日祁珩甩袖離去一事并未震懾到他們。
衆人争得熱火朝天,高台之上祁珩一言不發,眼看僵持不下,一位胡子花白的老頭,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一開口就是吃了好幾本聖賢書的酸腐樣子,“陛下已二十有三,卻遲遲未有子嗣,甚至不願意納妃,如何對得起大蒼皇室,對得起祁家列祖列宗啊。”
祁珩頭痛地輕“啧”了一聲,此人乃是先帝嫡親兄長安陽王,為人迂腐,極其難纏,偏偏祁珩還礙着長輩身份不能對他怎麼樣。
他目光微凝,在殿内掃了一圈,落在了隊列後方。
謝清儀藏在隊列裡,默默聽了一會兒,直到感受到了高台上那抹強烈的注視,她才拂了拂袖子站了出來。
“陛下,臣啟奏——”
這一聲高亢嘹亮,清澈悅耳,還故意拖長了尾音,頓時讓殿内靜了下來。
前排的朝臣回過頭,便看見了一身绯色官服,氣質清雅出衆的謝清儀拱了拱手,背脊挺拔,眼神堅定,那張臉絕色出塵,讓人不敢直視。
“如今國庫空虛,叛臣餘黨未除,敵國攻勢兇猛,邊境戰事不斷,漠北百姓流離失所,内憂外患,家國動蕩,如何能有多餘的人力财力物力舉辦選秀!”
她雖身形單薄,卻語氣铿锵,往那兒一站自帶氣場,三兩句話出口震得旁邊的官員瞠目結舌。
朝中寂靜一瞬,安陽王率先反應過來,怒目而視,“區區五品翰林也敢妄議朝政!我大蒼國富民強,北邊彈丸之國豈能對我國造成威脅?國庫空虛不日便可充盈,叛臣賊子盡數剿滅,餘黨不成氣候,有何可擔憂的?”
為首的萬奉先眼中暗光閃過,随即也高聲附和道,“安陽王言之有理,莫非按照謝大人的意思,這選秀就一直不進行了?”
謝清儀被左右夾攻,其餘人都捏了把汗,她卻絲毫不慌,朗聲道,“陛下剛登基就大肆動用财力物力選秀,往大了說是為了皇嗣,往小了說就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欲,先帝将皇位交到陛下手中,是為了看到更加強大富庶的大蒼,若是先帝泉下有知,陛下不感到愧疚嗎!”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一出,群臣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望着殿中之人。
謝芸莫不是瘋了吧!
謝清儀沒管衆人的震驚,她小嘴一頓叭叭,繼續輸出,“如今内憂外患,國庫空虛,各位大人是不是在京都城待久了沒有出去看看,外面好幾個地方都在鬧災荒,百姓都快吃不起飯了,你們不想着如何改善民生,還擱這兒操心天子選秀的事,對得起你們身上的官服嗎!”
衆臣沒想到火居然還燒到了自己身上,頓時坐不住了,紛紛谏言。
“謝大人此言差矣,選秀也是為了皇嗣綿延......”
“是啊,謝大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就不怕陛下之罪嗎!”
“......”
謝清儀見衆人吵得差不多了,擡高聲音呵斥道,“閉嘴!”
殿内頓時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