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無風也無雪,隻有前幾日積下來的薄薄一層雪鋪在屋檐上,一眼望去像是被鑲了銀邊,銀裝素裹,映着紅火的各色花燈,如繁星般璀璨耀眼。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街上人頭湧動,往來攤販吆喝聲不絕于耳,熱鬧非凡。
謝清儀走在其中,聽着不遠處亭台樓閣傳來的樂曲聲,恍若置身于美好的夢境一般。
謝清儀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拉着歲辭就往人多的地方跑,“那邊好熱鬧啊,去看看。”
隻見一酒樓外搭着高台,鋪着紅毯,周圍圍滿了人,時不時傳來陣陣喝彩,一穿着長衫的中年男子正口若懸河,“上回說道,這相府千金不顧世俗看法,一意孤行,非要和李才子私奔,可那相爺哪是個等閑之輩?當即将李才子五花大綁,押上街示衆,前頭鑼鼓喧頭,每走一步就高聲罵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從東街遊到西街,這李才子衣衫褴褛,披頭散發,裡子面子丢盡了......”
原來又是俗套的才子與佳人的故事,謝清儀頓感無趣,正欲離開,便看見身旁的歲辭眼淚汪汪地絞着手帕,“嗚嗚...大人,這是最近京都城最流行的話本诶,我們去裡面聽一聽好不好~”
這種俗套的故事都能風靡京都......
謝清儀往裡一看,這才注意到原來外面的台子是為了引客,想聽完全部得去裡面消費才行。
瞥了眼身旁可憐兮兮的歲辭,謝清儀無奈歎氣。
而高台另一邊,福滿被耳邊炸開的歡呼聲吓了一跳,怕驚擾了帝王,一轉頭,卻見祁珩徑直走向了酒樓裡面。
半炷香後,謝清儀兩人被安排到二樓視野最好的看台上。
歲辭顯然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看見什麼都新奇不已,等了一會兒,見說書先生遲遲未開始,歲辭站起來道,“大人,我去給您些點心~”
說完就蹦蹦跳跳出去了,謝清儀還來不及挽留,便隻能看見一道俏麗的背影。
不多時,身旁的座位都陸陸續續坐滿了人,說書人一拍驚堂木,滿坐寂然。
“各位看官,咱們精彩繼續。話說這李才子被相爺如此羞辱,隻覺無法擡頭做人,回去之後遭到無數嘲笑與冷眼,發誓要考取功名,讓所有人刮目相看,于是他決定遠遊求學,臨走時兩人執手凝噎,發誓此生不負彼此。然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相府千金日夜苦等,最終熬不過世俗的偏見,被迫嫁給了伯遠侯之子,最終含恨而死......待這李才子考取功名,佳人卻已香消玉殒......”
台下斷斷續續傳來女子壓抑的哭泣聲,也有男子替這李才子抱不平。不知是從哪裡傳出一句“這相府千金先背棄諾言,李才子真可憐!”
謝清儀,“......”
謝清儀擡頭,想看看是哪位大哥如此缺管少教,居然能說出如此颠倒黑白的話。
樓下烏泱泱一片,很快響起更多人起哄的聲音。
謝清儀深吸口氣,忍,忍了又忍,樓下聲音越來越大,還響起了幾聲刺耳的哄笑。
“啪!”實在忍不住了!
謝清儀用力一拍桌子,擡高聲音,“真是可笑。”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下方的人聽清,衆人頓時一愣,室内靜了下來。
謝清儀環顧一周,視線落在那幾個起哄最厲害的歪瓜裂棗身上,“真是可笑,這李才子懦弱無能,美其名曰遊學,不就是受不了流言蜚語逃走了嗎,還要相府千金等他,多厚的臉皮啊,耽誤别人的青春不說,還想道德綁架?”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下方激烈的讨論,衆人紛紛擡頭望過來,這嗓音空靈悅耳,這言辭卻如此直白刺耳,倒是想看看這女子長什麼樣。
“要我看,這相府千金遇到李才子,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本來可以高枕無憂榮華富貴,現在卻落得個郁郁而終的下場。”
“看來這京城最暢銷的話本也不過如此嘛。”
那起哄的幾人面面相觑,想反駁卻找不到理由,臉色都憋得青白了。而那些小聲抽泣的女子卻隐隐回過味來。
有人不甘示弱,“你這小女子怎麼這般牙尖!”正是那帶頭斥責相府千金背棄諾言的男人。
“一般一般,不如您腦袋尖。恐怕削尖了腦袋也攀不上高枝吧?”
“你!”那人被氣得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
倏地,旁邊的座位突然傳來清脆的掌聲,接着,一道聲音響起,“說得好。”
這嗓音低沉悅耳,可聽在謝清儀耳中卻宛如平地炸起驚雷。她機械地轉過頭,對上一張刀削斧鑿的、熟悉的、俊臉......
她僵硬地點點頭以示回應,并偷偷挪動腳步準備跑路。
正要起身,卻見出去買點心遲遲未歸的歲辭站在樓梯口,一臉茫然的看着祁珩,似是沒想到本應該在皇宮的陛下怎麼也來聽人講話本了。
完了,謝清儀悲怆閉眼。
女扮男裝、欺君之罪、株連九族......
等等!
她戴着面具啊!
她猛地起身跑向樓梯口,在祁珩還沒認出歲辭之前拉着人就往樓下跑。
一旁的福滿疑惑地翹了翹蘭花指,“主子,怎麼感覺剛剛那小丫鬟像謝大人府上的......”
祁珩一愣,倏地起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