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型師在用卷發棒卷我的頭發,我不敢亂動,嗯了聲。
剛才也把西褲蹲皺了。做完發型,我要去換條褲子。
他一直跟在我身後。去掉了接親之類的冗雜程序,也沒有别的親朋需要早早交涉清楚。我才想起來,這是個很小的儀式。
很小的,很小的儀式。
衣帽間外,他的手勾住我的手指,用很輕的聲音說:“你生氣了嗎?”
“沒有。”我說,“可能隻是前段時間酒局有點多,所以血壓不太好?”
“那結束以後我們要去醫院好好看看。”
“嗯。”
我的腦子莫名其妙地有點亂,像大團絲線交織在一起,不知該從哪裡尋找那根線頭。
“你真的,對那個孩子沒有留念?”
我擡起頭,空氣安靜得隻能聽見蒸汽熨鬥裡水液翻滾的聲音。
“為什麼這個問題是你來問我?”
我的嘴角有些硬,扯不開。
他的目光空了,擡起手摸我的嘴角。
“不想笑就别笑了。雖然你是真的不記得了,但我一直在想,到底應不應該就這麼騙下去。”他喃喃,“哪怕為了你的孩子積德呢?我和齊懷邈做的壞事夠多了。”
我不由自主地歪了歪頭。他的話在我耳朵裡逐漸變成了浮在水面的一層油膜,我想盡力去理解其中的意思,但根本做不到。
“……對不起,但是我為什麼聽不懂?”
他閉上眼睛,我說:“我是真的聽不懂,不知道為什麼。你能多跟我說幾句話嗎?”
他忽的睜開眼。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周圍人的語言似乎都無法進入我的大腦。相應的,我也無法辨認鐘表和字符。
齊懷邈還沒走,他抱着孩子來看我,但我也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
識别語言和文字的能力,莫名其妙地不屬于我了。
我看不懂江清瑜舉在我面前的請柬,即使我知道它是我閱讀過、撫摸過的東西,但我就是看不懂那喜慶紅底上的内容。
江清瑜的拳頭落在牆上,齊懷邈拉住他,目光轉向我。
我在流汗。
他們說了什麼,江清瑜點頭,然後他拉着我上了車。很熟悉的車,車主是齊懷邈,這個早就寫在我腦子裡,所以我知道。
孩子沒在兒童座椅上,在我懷裡。他很親昵地靠着我的肩膀。江清瑜坐在我旁邊,齊懷邈在前面。
他把我摟到懷裡說了些話,齊懷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可能是在嫉妒我?
等等,他是在嫉妒我嗎?我不知道。
一股沒來由的感覺要占據我的身體,它從我的脊椎一直升到頭頂。我解開襯衫的袖扣,煩躁地搓着手腕。
“為什麼,我手腕上會有疤?”
又安靜了。我不喜歡這種安靜。
我看着懷裡的孩子:“你知道嗎?”
墨墨好像被這種沉悶的氛圍吓到了。他沒有看我,也沒有說話,隻是離我更近了。
“我是beta。”
“不過既然我是beta,那這是什麼?”
我的手伸到後頸,江清瑜把它扯下來,攥得我很疼。
我說的是後面的一塊,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某種粘劑?我每天早上出門前都會貼上,和江清瑜同居之後,他還會檢查。
他抱住我,低聲在我耳邊重複一些音節。
“……我是beta嗎?這不對。”
手腕上的疤如此礙眼。我掙脫了江清瑜的手,用指甲摳那幾道淺白的疤痕。
江清瑜試圖制住我,墨墨被吓哭了。齊懷邈從前排伸手要接過他,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大腦那一刻無比清明。
本能讓我做什麼呢?
我停下了動作,親親墨墨冒汗的額頭,他很快安靜了。
車駛進一個眼熟的院子。齊懷邈下車,拉開車門。
江清瑜拉住我的手,我卻根本不想下車。很多東西全都亂七八糟堆在我腦子裡。
擁抱、親吻、更親密的事情。這些畫面是從哪冒出來的?主角除了他們還有誰?……這是誰的記憶?
我嗎?
他們似乎放棄了,随即對墨墨伸出手。
墨墨蹭蹭我,猶豫了一會,從我懷裡掙脫出來,邁着小小的步子走到齊懷邈身邊。
手腕上的疤有點痛。
司機帶着些醫護來了,他們推着一張奇怪的床,床上有些意義不明的綁帶。
齊懷邈半身探進車裡,扯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拉。
這件事似乎很久之前也發生過,讓我感到詭異的熟悉。依稀在記憶裡,他也這樣攥着我的胳膊,我在往邊角裡鑽。
但那不是江清瑜?
後頸的粘劑蹭掉了。我聞到齊懷邈身上奇怪的味道,詭異的親和,但更多的還是讓我想要遠離。
剩下的事情我記不清,針管、綁帶,最後的畫面是江清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