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哪怕皇帝不悅,方臨煦仍舊寸土不讓,他微微颔首,沉默不語,隻等着皇帝開口。
李熙大氣都不敢喘,這裡沒有她說話的餘地。
在這個時候對上皇帝,不是什麼好事。哪怕方臨煦打了勝仗,皇帝不會覺得他目中無人或是仗着軍功恃寵而驕了吧?李熙開始擔憂起方臨煦來,她甚至大着膽子偷偷拉了拉方臨煦的衣袖,以作提醒,讓他不要太過分。
感覺到身邊那人轉瞬即逝的動作,方臨煦心中微微妥帖,她知道對方在擔心他,可是這件事不能有一絲妥協。
世家大族的孩子,從出生就開始琢磨陛下的喜好,哪怕他離開明康多年已經忘記很多東西,但是唯有這點,他不敢忘。所以他了解陛下,陛下對李熙的态度很不妙,一旦連方臨煦的态度都不夠強硬,那麼陛下很可能就會輕慢李熙。所以方臨煦在賭,賭陛下隻是想看他的态度,并非真的輕視李熙。
所以哪怕迎着皇帝明顯不悅的眼神,方臨煦也沉默不語,隻等皇帝說話。
皇帝看着這個半大的孩子,眼神越來越深邃,裡面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意思,當然,也沒有人敢直視天顔。
這孩子太年輕了,又長年長在邊關,性格稍微魯莽了些,不過魯莽不是壞事。皇帝點了點龍椅,眸光漸深,思索。
“陛下,請恕臣多嘴。臣雖然與方将軍相交不深,但是方将軍是為國為民的英雄,此刻英雄屍骨未寒,陛下應當下令好生安葬才是。”就在此刻,滄白藏突然說出了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來。
皇帝倒是微微驚訝,似乎沒想到滄白藏會站出來替方臨煦說話,白藏與這孩子也有交情?皇帝記在了心上。
皇帝看着滄白藏,聞言目光又看向方臨煦,方臨煦那張臉與方起征有五分像,剩下五分便是像他娘葉拂,這張臉有他兩個故人的模子,尤其是其中一人他再也見不到了。
皇帝想着想着微微歎息出聲:“罷了,你這性子真像你爹,你爹年輕時就這般固執,曾經他……往事就不提了。”皇帝歎了口氣,目光一軟,這心裡軟了,什麼話都好商量了。
皇帝的目光又看向一旁戰戰兢兢跪着不敢說話的少女,跪了這麼久,倒是聽話,他心裡稍微好些,才道:“你叫李熙對吧,擡起頭來。”
李熙照做,她一愣,因為她的目光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帝看見她的容顔微微一愣,無他,隻是這少女的長相過于美麗了,而且美得不張揚,細看之下幾分清冷,襯得她氣質出衆。再回想起她從進來到現在禮儀周全,說話也無半分差錯,若非得知她來自哪裡,皇帝都要以為她是哪家的大家閨秀了。也怪不得方臨煦這孩子這麼護着,生于鄉野尚且如此,若是生于明康,不知道是何等風華。皇帝在心中感慨,可是他面上不顯,目光牽連到方臨煦身上:“倒是個可人兒。”
方臨煦心中一緊。
李熙拜謝皇帝,不論這是不是個好詞兒,她都隻能拜謝,别無選擇。
“李熙,起來回話吧。”皇帝這才讓這殿中唯一跪着的人站起來,這也表示皇帝對李熙的認同。
果然,陛下并非真的厭惡李熙,此舉多半是試探。方臨煦心中猜測應驗大半,可是這還不足以讓他放心。
“是。”李熙便如提線木偶一般緩緩起身,退至一旁。她的目光時有若無地瞥過前面三人,又輕輕垂落。
雖說長于鄉野,倒是落落大方,不顯粗鄙。皇帝仔細觀察着李熙,待李熙起身垂眸乖巧地站在一邊,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聽說此次與稚蠻打仗,你出了不少力?”
終于來了。李熙心中警鈴大震,之前不過都是開胃小菜,而現在才是考驗真正來臨的時候。
李熙繼續低垂頭顱露出謙卑的姿态:“民女生于南朝,長于南朝。民女是孤兒,自小向往親情,年紀稍大時便建了個莊子,那就是民女的家,這次民女也是陰差陽錯誤入戰場,不過既然身為南朝的子民,陛下的子民,當然應當保家衛國,這是民女應當做的。”
“你是孤兒?”皇帝沒想到李熙這樣好的禮儀居然真的是孤兒。
“民女福薄。”李熙說道,裝模作樣擦了擦眼淚。
“孤女尚且有如此膽識和愛國之心,朕心甚慰啊。”皇帝看着她,徹底軟和了眉眼。
“雖然民女是孤女,但是民女一直都知道,民女是南朝的人,是陛下的子民。”李熙深情并茂。她知道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而她更明白自己需要做出怎樣的表情,李熙知道她自己的那雙眼睛看誰都誠懇而深情,所以她總是善于利用那雙眼睛,此刻她也是這樣看着天顔,但是看了一會兒她又故意慌張跪下:“民女失禮,還望陛下恕罪。”
人不能太完美,有時精心制造缺陷很重要。
皇帝見果然感慨頗深:“怪不得臨煦說起征那老家夥也很喜歡你,你們都有一顆愛國之心哪!”
“父親死後,臣差點也遭紮西耶暗算,幸好李熙及時趕來才救下了臣,臣對她也十分感激。”方臨煦見縫插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