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回到家裡,客廳亮着燈,想着是孟秋和朋友也看完煙花秀回來了,她正換着鞋,客廳卻傳來說話聲。
“總部那邊審核已經通過了嗎?太好了,謝謝你。”
“那行,那等我将兩個孩子的轉學手續辦好之後,年後我就會來公司入職,那就先這樣,回見。”
成珍結束了這通電話,正準備松口氣的時候,她不知道是因為孟夏毫無聲音的站在她身後那裡,沒有一點動靜,還是因為心虛作祟被吓到了。
孟夏臉色慘白,整個人好比被雷劈中一般,直直的定在原地,腦海中全是剛剛她聽到的對話。
轉學手續,年後入職。
她腦子嗡嗡的要炸開一片。
成珍猝不及防看到她,臉上怔忪住,掠過一絲絲驚慌,走上前直接和她擺明說了。
“阿夏,既然你聽到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我之前經常出差就是為了去到公司總部完成我年輕時沒有完成的目标。”
“之前我和孟國輝沒有離婚,家裡離不開人,所以沒有辦法去完成,但是你現在也不小了,你應該知道媽媽的不容易,也理解媽媽的,對嗎?”
說完,她想去拉孟夏的手。
孟夏躲開,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所以呢?你要去哪?你把我和小秋轉學去哪?”
“你們沒有去哪,你們和我一起去北城。”
北城,是可以看到雪的城市,也是離南城有兩千公裡遠的城市。
孟夏目光顫動,握緊拳,第一次忍不住質問她。
“所以,你為了你的事業,連問都不問我們的意見就私自準備好,決定好一切都無法挽回的時候才告訴我們。”
“要我們去理解你,跟着你去北城完成你所謂期待已久的事業,”孟夏哽咽住,卻依舊把心裡積攢已久的問題問出來。
“如果不是我今天聽到,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們?元旦嗎?還是在新年的時候?又或者是說到了要走了那天再告訴我們?”
成珍面對她的質問,卻冷靜了下來,明眸間是堅定不容置疑。
“這些不需要你操心,我是你媽,我做任何決定,我都不需要告訴你,你和小秋隻好老老實實實行就是了,我好不容易才達到那個位置,你要做的就是理解我!這是你當我女兒責任和義務!不許胡鬧!”
孟夏看着她眼前的成珍,忽然認清了一件事情。
成珍早就在選擇要他們兩個撫養權的那一刻,就決定了那是她最後一次盡一個母親的責任。
從此之後,她隻是她自己,隻是成珍而已。
事業和她們,在成珍心裡早就沒有了可比性。
把他們帶在身邊不過就是因為她擺不掉母親的身份,給他們的最後的一份溫情,僅此而已。
事實殘酷又現實,但她接受不了,孟夏聲嘶力竭的一字一句将所有事實一一撕開。
“理解你,理解你從小到大你和我爸把我丢在外公外婆家不管不顧是正常的;理解你,我和小秋生病沒有人關心死活也是應該的;理解你,婚姻的失敗就是我們兩個拖油瓶造成的。”
“現在又要我理解你,要我丢下好不容易擁有的一切,跟着你去一個到陌生的城市;理解你頂着一個我媽的身份對我和小秋像狗一樣施舍,想要就要想丢就丢,如果是這樣以後都是這樣,你還要我理解你理解到什麼時候!我告訴你,我不想再理解你了!我不轉學!”
她話音剛落,一陣風伴着一巴掌就扇到孟夏的臉上,力道重的她抵抗不了,偏了頭低了腰。
孟秋一進門看到這一幕,滿臉不可思議,吼道:“媽!你幹什麼!”
他跑過來擋在孟夏面前,急切的問:“姐,你沒事吧?”
孟夏偏回頭,剛剛那一巴掌的力度讓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隻有一陣一陣的麻,直接麻痹掉了她神經和全部感受。
成珍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是卻以很快的速度消失殆盡了。
孟夏扯了一下帶着刺痛,還有點血腥味的嘴角,諷刺的笑了。
但看到孟秋的那一刻,她止住了笑,腦海不斷湧現出八歲以前的自己,以及初次見到四歲的孟秋畫面是多麼的鮮活。
那時候的他們天真爛漫且幼稚,但對一切事物有自己的想象力,想法天馬行空卻也會得到大人表揚,一切都充滿美好。
但如今,自己傷痕累累被人嫌,孟秋小小年紀卻一臉成熟冷淡,帶來這些轉變是什麼?
是缺少了一個有愛,充滿溫暖的家庭。
孟秋才十二歲,不能在沒有她了,她不能不走。
她閉上了眼似是最後的妥協,聲音嘶啞,“好,我理解你,我去,畢竟當初沒人要我的時候,你是可憐,我收留了我,不就是去北城嘛,去就是了。”
最後一次理解,抵消全部恩情,這是她最後為這可笑親情做的最後一件事。
孟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着急道:“去哪啊?姐?怎麼了?”
“那就這樣定下來了,等你們考完期末之後,就準備收拾東西等年一過就準備搬家,我還有事,先這樣。”成珍忽略剛剛發生的一切,有條不紊的吩咐完就出了門。
孟秋對成珍這幅打了人就要走的樣子,非常生氣,追到門口沖着那道倩影怒道:“媽,你在說什麼?你為什麼要打我姐!你又憑什麼走的這麼幹脆!為什麼!”
他的聲音大到回響在整個樓道裡,卻很快就被冷風吞噬得一幹二淨,根本無力抵抗。
屋内恢複寂靜,外面的煙花爆竹聲也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好像周邊的一切都陷入無聲的世界。
窗外的寒風吹響窗台,孟夏忍着臉上的麻木疼痛扯出一點笑,看着怒目圓睜的孟秋,給他順毛道:“小秋,回來吧,姐姐不疼,現在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我在和你說清楚,好嗎?”
孟秋很想問點什麼,但孟夏這般開口了,以她的性子今晚是真的不會說了,為了不給她添負擔,他垂頭喪氣的回了房間。
孟夏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眼神空洞的望着被窗簾遮住的窗戶,沒有眼淚,沒有撕心裂肺,就這麼看着。
過了良久,才有所動作,她拿起手機點開隻有他們五個人的小群,從頭到尾将聊天記錄看了一遍又一遍。
越看越心痛,痛到失去知覺,帶着一臉傷趴在書桌睡着了。
天亮了,晨光透過窗簾照亮了并不怎麼遮光的窗簾布,孟夏被強光喚醒,拿起手機緩緩起來。
因為一晚上趴着,一身的酸痛讓她緩了好久,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拆下了皮筋,把頭發放了下來,才走出房間。
孟秋早就起了,還給她下了一份面條。
他招呼孟夏去餐桌上吃早餐,孟夏扯出一抹笑,拿起筷子小口品嘗起來。
看着孟秋愁眉苦臉的表情,孟夏捏了捏的他的臉,“小秋,你這面條煮的真好吃,廚藝什麼時候進步得這麼快了。”
孟秋任她捏自己的臉,知道孟夏這是在寬慰他,本想擺出一點笑意着回應她的。
但看着孟夏那瓷白卻突兀的高高腫起來的臉,還依稀能看出五指的紅痕,他就笑不出來了。
“姐,昨晚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媽要打你?”
孟夏笑容一滞,偏開頭,放下挂在耳朵上的頭發,遮住那半張臉,“沒事,就是我們要換個環境生活,我們不是沒有見過雪嗎?你小時候不是說想要堆一個雪人,正好我們去北城生活一段時間,這不是正好嗎?”
孟秋眼眶一紅,“姐,那是小時候的事了,我已經長大了,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來幫你承擔不好嗎?”
孟夏微怔,忍住心裡升上來的酸澀,依舊強扯出笑說着,但聲音是虛的,“是啊,你已經長大了,可以承擔一些責任了,但是我沒有騙你啊,我說的是實話,如果你想替我承擔的話,那你隻需要天天開開心心的就好了,這就是幫我了,知道了嗎?”
孟秋偏頭不看她,固執的想從她這裡知道真相。
孟夏也在執意堅守維護他僅剩不多對親情的期盼。
畢竟當年被放棄的人是她。
過了良久,孟秋敗下陣來,才垂着頭答應她。
孟夏笑着把他做的那一碗面吃的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