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珞卻更覺此人會對玉娘不利。
思及近些時日京城的變動,他清楚的知道趙輔周如今無人可用、無勢可依。
縱然他不情願、也不甘心,可慌亂中,卻還是吐出那句他想了一整日的話:“倘若翊王殿下願與玉娘和離,微臣……願為翊王殿下做事。”
趙輔周止步,并未回頭。
“陳大人願為本王做事,是個聰明人。但若想要本王與王妃和離,”他話鋒一轉,嗓音驟然一冷,“休想!”
話落大步走出,玄色衣衫融于深夜。隻留下一股血腥味和十幾具屍體,以及愁容滿面的陳珞。
-
彌天夜色下,鬧市漸散,京城一片靜寂。
曹清從城北帶人前去收拾了小巷中的屍體,悄無聲息的埋到城北郊外。待此事處理妥當,才去帳中複命。
“殿下,都埋了。”他低着頭,不敢看屏風後沐浴之人。
“退下吧。”
清冷嗓音傳來,曹清應了聲是,緩緩退出去。
屏風後,趙輔周換了身幹淨衣衫,在城北大營中巡視一遍,方才入城往翊王府去。
靜了不足一個時辰的鬧市,此時已有百姓早起,準備着早上賣吃食所需的那些料。日複一日的忙碌,雖并未存下銀兩,但至少留在京城是無需擔心打仗的。
隻是個個面上都帶着疲累,不住地打着哈欠。
趙輔周留意着四周,步伐不覺間已放緩,回到翊王府時,已是一個時辰後了。
玉娘已歇下,此時睡得正香。
他回到屋内,打開那個妝奁盒——
和離書還在妝奁盒的下面!
她沒燒掉,也不曾丢掉,顯然還是想和離。
和離書又被放回原位,妝奁盒合上。他若無其事的去玉娘身側掀開衾被躺下,長臂一展,将人撈入懷中。
許是有了些動靜,玉娘動動,似醒非醒的問:“幾時了?”
“寅時一刻。”
屋内沒了動靜,隻餘玉娘均勻的呼吸聲。
趙輔周卻是全無睡意,片刻後終是忍不住低聲問她:“玉娘可還記得陳珞?”
“嗯?”尾音微揚,玉娘嗓音中還帶着幾分睡意,喃喃着接話:“他是我如石兄長,我怎會不記得他?”
如石兄長……好生親昵的稱呼!
趙輔周沒再問下去,雙臂将她抱緊,沙啞着嗓音道:“睡吧。”
等翌日玉娘起床時,身側已然沒了趙輔周的身影。床鋪平整的像是不曾有人睡過,但她依稀記得昨夜他好似是回來了。
還跟她提起了如石兄長。
玉娘忙起床往外走,卻正好撞見輕霜端着水走來。她急切詢問:“輕霜,你可知朝中有個當官的,名喚陳珞?”
輕霜将水端進屋内,含笑道:“這個啊,奴婢還真知道。陳大人如今是禦史中丞,正四品呢,是禦史台中唯一一位不靠家世的清廉好官。不過奴婢聽聞此人性情古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水盆放下,輕霜又疑惑看她,“王妃怎會突然問起陳大人?”
“他是我兄長!義結金蘭的兄長!”
他鄉遇故知,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玉娘激動地雙眼都亮了,“你可知他如今在何處?”
輕霜思忖片刻,輕輕搖頭,“奴婢不知。不過禦史台每年秋日都會去各州巡察,往年是臨近年關回來,但聽聞這次前去巡察珣州的禦史中丞,出了些事,耽擱至昨日才回,也不知是誰。”
玉娘轉身就朝院内去。
“管家!”
她大喊一聲,王管家忙從賬房出來,沖着她彎下腰,“速速派人去查如石兄長……不!是禦史中丞陳大人的住處!”
她的聲音如春日柳枝新芽,滿是生機。
彼時,翊王府門外,陳珞正拎着吃食走近。隔着院牆聽見了玉娘的聲音,他仰起頭,望向院牆内,眸底蓦然柔和,唇角輕勾。
看來這院牆,暫且還未能将她困住。
她好似還是那個穿着竹青色衣衫,卷起褲腳在河中捉到魚時,能高舉着魚大喊“我捉到魚了”的齊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