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姜沫苓坐了一會,困意襲來又沉沉睡下了。
她是被鬧鐘吵醒的,手到處摸來摸去,摸到手機後将其翻了個面,鬧鈴聲漸漸低弱至停止,她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正趴在家裡的桌子上,她又低頭看向手臂,原本纏在手上的紗布也消失了,手腕下壓着幾張畫廢了的稿子。
換做以前她早就想把這些廢稿子揉成一團丢進垃圾桶了,但此刻她是無比懷念這久違的熟悉感。
她卸下一口氣,緊緊抱住她的廢稿,心想早就料到了一切都是夢嘛,哪有一覺醒來天降帥老公那麼好的事。
她感到喉間有些發渴,便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快要僵硬的脖子,拖着步子走向廚房。
一杯冰水猛然灌入口中,姜沫苓滿足地将水杯放回原位,轉身時卻發現她那熟悉的擺設全然消失不見。
她的心一驚,慌亂地看向四周。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海洋,而她站在荒無人煙的金色海岸線上,海風卷着海浪聲徐徐吹入她的耳朵裡,在此刻變得嘈雜起來。
她的心髒跳的飛快,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就往反方向跑去,邊跑邊尋找,試圖在沙灘的另一側看見人煙。
沒出十步,她看見在她的不遠處蹲着一個男人。
那人背對着她,看不清臉,他正輕柔撫摸着腳邊的一隻雪白小兔子,陽光從雲層中散落下來,給他鍍上了金邊。
姜沫苓像是看到了希望,她剛想開口叫住他,瞬時間,天空烏雲密布,腳下的沙灘忽地變成高樓,他們正站在一座高樓的天台上。
男人擡頭望了一眼天空,抱起兔子小心護在懷裡,站起來欲要離開。
姜沫苓見狀連忙開口喚他,可話音到了嗓子眼,卻發現她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男人的身影越來越淺,她向男人的方向拼命跑去,絕望漸漸占據她的内心。
她跑得太慢了,無論她怎麼追,都追不上眼前的男人。
就在男人快要消失的一瞬,姜沫苓用盡全力喚出了聲。
也是在男人轉身的那一刻,她聽見周遭轟地傳來一聲巨響,空中倏地彌漫着漫天灰屑。
腳下的高樓全然消失,代替灰屑的是灌入她口鼻猛烈的風,讓她難以呼吸。
風聲在耳邊哀嚎,她隻身一人,直直墜入黑暗空洞的深淵。
“不要!”
姜沫苓從夢中驚醒,雙手緊緊抓着被子,胸口劇烈起伏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下子刺入着她的鼻腔。
她喘着氣掙紮坐起,撫着胸口環顧眼前的景象。
病房裡陳設依舊,窗簾已經被拉上,四周都是昏暗的,唯有床頭的暖燈弱弱地亮着,散着點點溫暖的光。
她還活着!
緩了大半天的姜沫苓突然眼含熱淚想要一個抱抱,她看向身旁的陪護椅,是空空的。
她想起沈郁琛在她睡前說過,他會在隔壁的休息室休息,如果有事可以随時按床頭鈴,他就會第一時間出來。
姜沫苓猶豫看向手邊圓圓的按鈕,輕輕觸碰了一下手機屏幕,看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又鬼使神差地點了一下,望着壁紙愣神。
她現在對沈郁琛還不熟悉,不好和他說心裡的事情,她隻好默默收回想要按鈴的手,躺回床上哄着自己閉上眼睛,在半夢半醒中硬熬到天亮。
翌日一早,沈郁琛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起身去看看姜沫苓。
他随意抓了抓頭發,來到門前,悄悄摁下把手,就在推開門的一瞬間,二人雙目對視,雙雙愣住。
聽見響動,姜沫苓整個人怔愣在原地。
她上一秒還在門前來回踱步,尋思着六點敲門是不是太早,但她确實呆不下去了,想着該怎麼和沈郁琛提出她的小小訴求。
沈郁琛沒想到她會醒的這麼早,剛睡醒聲音還有些沉啞,愣愣問:“怎麼醒得這麼早,是哪裡不舒服嗎?”
他心裡有些不放心,向前邁了一步,朝她伸出手:“沫沫,先回去躺着好不好?”
姜沫苓就這樣局促地坐回床上,她的手指攪着被單,面露難色,帶着一絲請求:“阿郁。”
“嗯?怎麼了?”
姜沫苓小聲開口:“我能不能提前出院啊?”
沈郁琛:?
他拉開陪護椅輕輕坐下,看着姜沫苓,眼神裡流露出疑惑,軟下聲音問道:“怎麼想提前出院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和我說說好不好?”
姜沫苓對上他的眼眸,心裡有些不好意思。
總不能和他說是因為萬惡的消毒水味惹得她昨晚做噩夢一夜未眠吧?這多尴尬啊!
沈郁琛沒說話,就坐在一旁靜靜等她的回答。
姜沫苓思來想去,最終低下頭小聲說道:“也沒有什麼事,就是有些聞不慣消毒水味。”
她的手指緊了緊抓握的被子,像是下定決心,她鼓起勇氣擡頭看向沈郁琛,堅定道:“我想出院,可以嗎?”
這回輪到沈郁琛猶豫上了,姜沫苓這次受傷可把他吓得夠嗆。本來應該在醫院住滿三天仔細觀察的,但他現下又不想勉強姜沫苓,聽見她說要提前出院,還以為是他哪裡沒做好,讓她不舒服了。
姜沫苓見沈郁琛遲遲未開口,心裡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漸漸退了下去,她默默低下頭摳着被單。
片時,溫柔的聲音響起:“好,等會吃過早餐,我去問問醫生能不能提前出院,可以的話我們今天就回家。”
姜沫苓猛地擡起頭,有些不可置信地問:“真的?”
沈郁琛對上她的視線,笑着溫聲道:“嗯。”
十月底的南溪市,氣溫已然寒涼,街道上的落葉伴着風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沈郁琛和醫生交流過注意事項後,便去辦好出院手續,他回到屋内,從包裡掏出一件杏色的連帽外套,遞給姜沫苓。
“今天外面降溫,注意保暖。”
姜沫苓應聲接過外套擺在腿上,她摸了摸衣服的面料,是一件加厚的沖鋒衣,衣服很大,不像是她的,反倒是像男款的。
她擡頭望向正忙着收拾東西的沈郁琛,他身上隻穿了一件灰色衛衣,看上去也是加厚的,袖子被挽上去了些,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
他的劉海沒有像昨日那樣梳上去,而是乖順地散落在額頭前,整顆腦袋蓬蓬的,姜沫苓不由産生了想沖上去揉揉的沖動。
姜沫苓按捺住躁動的手,下意識輕聲問道:“你呢?隻穿一件,夠嗎?”
沈郁琛停下手裡的動作,擡頭向姜沫苓彎了彎嘴角,溫聲道:“嗯。”
他低頭扯了扯領口的布料,眉毛微挑,“也是加絨的,沫沫穿暖就好。”
姜沫苓怔了怔,又低下了頭,用幾乎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謝謝。”
她套上外套,跟在沈郁琛身旁,和他走出病房,來到電梯口。
她站在沈郁琛的身旁,直勾勾盯着電梯門上的身影,視線緩緩移到旁邊那抹人形上,趁着他在低頭敲擊着手機屏幕,悄悄觀察起他。
沈郁琛是骨相臉,卻又很柔和,他的膚色偏白,手裡提着一個大包,加上他今天的穿搭,更顯得他充滿活力。
姜沫苓早上怔愣時還沒注意到,原來她才到沈郁琛胸口的位置。
也難怪他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可以把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外套上帶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聞着很舒服,又清爽。
沈郁琛回複完消息,餘光捕捉到有一個灼熱的視線直勾勾盯着自己,他偏頭看去,那抹視線的主人又倉促扭頭看向另一邊的窗外了。
他垂下眼睫淺笑了一下,這時電梯門開了,他才湊過去稍稍彎下腰,輕聲道:“電梯來了,走吧。”
姜沫苓還在尴尬,她扭過頭來不敢看他,默聲點點頭,手插在兜裡跟着他進電梯。
電梯裡很空,隻有三個人,她就默默走到最裡面的角落,而沈郁琛也跟着站在她身旁,和她隻有三十厘米的距離。
電梯停在五樓時,電梯門一開,一群人湧了進來。
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被湧進的人群擠到角落,有些不滿地喊道:“别擠啦,已經沒有位置了!”
一位抱着孩子的大姨邊擠邊扯着嗓子喊道:“裡面還有位置啊,我都看見了,進去點進去點!”
衆人向身後退去,姜沫苓急忙往角落裡縮了縮,正當前面的人快要壓到她的一瞬間,一股溫暖、挾着陽光的味道撫進她的鼻腔,一大片陰影蓋在她的眼前。
她愣住,稍稍擡頭才看清眼前的人。
沈郁琛正面對着自己,一隻手搭在電梯箱的擋闆上,另一隻手環在她的身側,替她阻擋着人群的擠嚷。
沈郁琛的肩膀很寬厚,可以将她整個人遮在身下,而那張柔和中帶着矜貴的臉,此時此刻離她特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