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笒躺在竹席上,耳邊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昭示着他無法掩飾的心情。
良久,他的呼吸才變得平穩綿長。
四肢上密密麻麻的鈍痛,逐漸退去。
仔細一看,身體上也沒有留下傷痕。想必隻是穿越時空隧道留下的副作用而已,并非真的受了傷。
他緩緩舒了口氣,而後用手肘支着床闆,慢吞吞地坐起身。
原本混亂的思緒,逐漸平複了下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拯救師父……
腦海中閃過了另一個名字。
江笒皺了皺眉,飛快把這個念頭抛卻腦後。
無論如何,現在最重要的都是師父。
但話雖如此,具體應該怎麼做呢?
窗外明媚的陽光直入房間,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
下一刻,他便聽見房門吱呀一聲,有人踢踏着腳步走了進來。
“幹什麼呢小孩,還沒醒?起床了!——哎呀,你往日從不賴床,怎地今日睡過頭了?”
中氣十足的聲音,熟悉得令人想要落淚。
明明距離上次聽見也沒過去多久,滿打滿算不過大半年,如今卻恍若隔世一般。
江笒先是一愣,随後眼眶便不受控制地泛起陣陣酸意。
“師、師父……”
外頭那腳步先是一頓,随後變得急促起來。
下一秒,床幔被一手掀開,羅順友慌慌張張的臉出現在視野範圍裡。
“怎麼了這是?”
——是鮮活的臉。
如同記憶中一樣,紅光滿面的小老頭,即便臉上爬上些許皺紋、即便額角生出根根白發,身為名廚的雙眼依然炯炯有神。
江笒忍不住了。
他猛地張開雙臂,踉踉跄跄地撲進羅順友的懷裡。
“——師父!”
熟悉的氣息,霎時間把他一整個圍繞其中。
江笒用力地抱着羅順友,對方的體溫透過布料、從肢體相接的部位源源不斷地傳來。
“哎、哎!你這是……”
羅順友登時變得手足無措,兩手在空中比劃半天,最終小心翼翼地放在少年後背,輕輕拍了拍。
“怎麼了,小笒?”
他往日向來隻管江笒叫小孩。
如今卻破天荒地放輕了聲音,柔和地、不熟練地安慰着這個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
江笒把頭埋在羅順友懷裡,閉上眼用力吸了吸鼻子。
眼角劃過的點點淚水,悄無聲息地滲入衣物布料中。
——師父,你還身體安康地站在這,真是太好了!
你不知曉我在千年後的世界,都遭受了多少委屈……
洶湧的情感在心中橫沖直撞,他卻隻能強行把傾訴的欲望按捺下去,搖了搖頭。
“沒事。我,那個……做了個噩夢。”
羅順友先是一愣,随後哈哈笑了起來。
“哎呀,我家小孩平時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沒想到還會被噩夢吓哭?來,師父給你擦擦眼睛!”
爽朗的小聲,通過胸口的振動一路連接到江笒的心裡。
像是一股春日初融的泉水一般流淌到心底,江笒隻覺得自己渾身都變得逐漸暖了起來。
他依依不舍地松開羅順友,别扭地躲開對方伸來的手,嘟嚷道。
“幹什麼笑話我,還不許人做噩夢啦?”
少年腦袋扭到一半,就被羅順友胡亂揉了揉發頂。
長了老繭的拇指,飛快地抹過還帶着濕意與淚痕的眼角。
“好、好,不笑話你。”
羅順友給小徒弟擦完眼淚,返身從一旁拿來一件衣服給人披上,這才接着問。
“你這是夢到什麼了?”
“夢到……”
江笒垂下眼睛,咬了咬唇。
“夢到師父被人誣陷,被關進地牢去了。”
“就這個啊?”
羅順友挑了挑眉,笑道。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孩,你平日就不盼着點師父的好?”
“才沒有!”
江笒哼了一聲。
這又不是他瞎編的。
要不是他千辛萬苦收集了一百萬點幸福值——
這都不是噩夢了,就是已經發生在羅順友身上的事實。
想到這,江笒仿佛又回到那個黑暗寒冷的雨夜一般,渾身一抖。越想越後怕,趕緊拉着羅順友的手,雙眼直直望着師父。
“師父,你可千萬要小心啊。”
話音落下,他自己也有些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