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當年你幫過我的份上,剛才這句話,我就當沒聽見。”
“即便失蹤五年……我相信竹子定然還活着。他隻是不願意見我罷了。”
沙啞的嗓音中,染上幾分隐忍的痛苦。
而藏身柱子背後的江笒,卻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裡怎麼會出現自己的名字?
說什麼失蹤五年……難道現下距離他一腳踩空意外穿越的那個雨夜,已經過去了五年?
剛睜開眼出現在這兒時他還尚存幾分漫不經心,現在的他卻越發提心吊膽。
恨不得那兩人一股腦把有的沒的全部都說出來,好叫他砰砰直跳的心髒安分一點。
“——司徒枥,你傻不傻?”
烏吉斯格朗毫不客氣的聲音打斷了江笒的思緒。
她冷笑一聲,似乎帶着一點怒其不争的意思。
“你都當上九五之尊了,要找個無權無勢的小小廚子,那還不容易麼?怎麼,還要我手把手幫你找個近侍傳令?”
這個語氣,聽起來倒也不像是真的想這麼幹,反而有點陰陽怪氣。
果然,下一秒司徒枥便開口了。
“你明明早已知曉……”
那道向來淡漠的聲音前所未有地顯得低沉,仿佛被巨石深深壓進了萬裡之下。
他停頓片刻,仿佛無聲地歎了口氣,接着才繼續說道。
“也罷。無論你真心還是假意,無論你問多少遍,我都會告訴你:是我虧欠他在先,如今這般境地,我又哪來的臉派人擾他清淨?”
——是我虧欠他在先。
江笒猛地咬緊了牙關。
一股不知該以什麼名字命名的酸澀,兀自湧上心頭。
“擾他清淨?司徒枥,你真是瘋了……”
仿佛終于無法再忍受下去,烏吉斯格朗不可思議地喃喃了一句,随後深深吸了口氣。
下一秒,她猛地提高了聲音。
“醒醒吧!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江笒他早就不在了!”
“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司徒枥,這五年來你就跟瘋了一樣!不知哪兒來的信念,始終相信你那個竹馬還好好活着,隻是躲在某個地方——怎麼可能!”
“我告訴你:江笒已經死了,他不可能回來了!你分明記得的,他失蹤第二天你就派人搜過了,然而整個京城都找不到他。一個好好的活人,怎麼可能隻憑一晚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為了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你五年前大開殺戒、五年後還執迷不悟……再這樣下去,如何當得起大夏的皇帝!”
啪!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殿中。
女人收回手掌,強忍着哽咽,一字一頓地說道。
“當年在邊關,你初次傳信與我,第一句便是說要當大夏青史留名的明君。若不是這份決心,我定不會與你合作。”
“……你對不起我,對不起大夏子民,甚至對不起當年的你自己都沒關系——現如今的你,對得起江笒嗎?”
分明隻是短暫的一聲脆響,卻久久回蕩在江笒的心髒中。
有什麼冰冷且濕潤的東西劃過臉頰,一路落到唇邊。
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唇,味道鹹鹹的,是淚水。
少年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淚流滿面。
司徒枥……找了他五年。
即使過去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也沒有忘記自己。
他擡起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心髒的位置像是被看不見的大手攢緊一般,泛起一陣陣隐隐的抽疼。
巨大的悲傷混合着極緻的茫然與不解,沖擊得他的大腦一陣陣眩暈。
既然從來沒忘記過自己,為何擺出那樣冷冰冰的态度?
又為何在那個雨夜,把他關在門外、掐滅了他最後一絲希望的燭火!
随着一聲悶響,膝蓋忽然碰到了冰冷堅硬的觸感,緊接着一陣鈍痛從麻木的肢體上傳來——
江笒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雙腿發軟,一不小心便跪在了地上。
摔下的這聲悶響,在安靜的宮殿中實在太過顯眼。
烏吉斯格朗率先反應過來,猛地提高了聲音:“誰!”
江笒用力眨了眨眼,眼前被水霧模糊的世界逐漸恢複清晰。
而後,他模模糊糊地想:這下完了。
明明先前躲得小心翼翼,但最後還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完全控制不住地發出了聲響。
真是功虧一篑。
無數個淩亂地問題,頓時密密麻麻地湧進腦海,繞着他的思緒如同一團亂麻般挨個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該怎麼躲過那兩雙銳利的眼睛,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該怎麼……面對司徒枥。
胸前的那陣陣抽痛變換了模樣,像一根瞧不見的透明絲線一般,深深埋進了心底。
酸澀被凝成一股線,仍舊清晰地存在着。
哒、哒、哒。
聲音由遠至近,那是烏吉斯格朗的腳步聲。
那個女人行事向來果斷,明明直到剛才還沉浸在悲切的情緒中,此刻卻立馬冷靜了下來。
她一邊走,一邊厲聲喝道。
“——何人在此!竟敢潛入皇帝寝宮,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