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處溫暖的春日,窗外陽光燦爛,梁遠山卻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少年的雙眼明亮如同星子,閃爍着期待與興奮的光芒。
然而那兩道目光,卻如同無形的火焰一般狠狠灼燒着梁遠山的心。
他不由得重重閉上雙眼,如同逃避不願看見的場景一般。
即使知道江笒是在誇贊自己,然而關于司徒枥的字字句句,都如同審判的鐘聲一般重重敲在心上。
他感到自己像是被迫站在聚光燈下的犯人,手捧不屬于自己的獎杯,藏在心底的情感仿佛要把他的身軀強行撕扯成兩半。
“遠山哥,你怎麼了?”
耳邊傳來一聲驚呼。
梁遠山睜開眼,正好對上一雙關心的眼眸。
少年站在身前,微微彎腰,以一種幾乎快要貼過來的距離緊張地望着自己。
“你的臉怎麼有點白……而且滿額頭都是冷汗?天哪,跟被水淋了一樣。”
江笒抿了抿唇,伸手從衣兜裡掏出一代紙巾。
“來,我給你擦擦。不舒服嗎?是不是生病了?”
“……”
梁遠山張了張嘴,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喉嚨幹涸嘶啞,仿佛嗓子裡被堵塞住了一樣,平日裡那個能言善辯的貴公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笒壓根沒發現他的不對勁,隻因為他是突然身體不舒服。
等仔細地用紙巾給他把冷汗擦掉,他才長長舒了口氣,單手叉腰沒好氣地說道。
“真是的,這可是我重要的告白哎!還想來一個緊緊的擁抱,結果就這樣沒了下文……算啦,還是身體最重要。怎麼樣,有好些嗎?要不我陪你去醫院?”
他畢竟從小和羅順友相依為命長大,并非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照顧起别人也算順手。
把紙團扔掉,再麻利地倒上一壺茶遞給梁遠山,他才接着說道。
“喏,喝點暖和的熱水吧。”
梁遠山垂下眼,長長的眼睫改過了瞳眸深處的糾結。
身體僵硬得仿若木偶一般,連最簡單的擡手動作都做不到。
“……遠山哥,你今天很不對勁啊。”
終于,就連江笒都發現了異樣。
少年皺着眉,探究的目光在梁遠山面前一掃而過。
“難道——”
梁遠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狠狠捏緊一般,驟然一縮。
——決定命運的時刻就是現在。
要把自己就是司徒枥這件事說出口嗎?
如果老實承認,梁遠山閉着眼都能猜到江笒會有什麼反應。震驚,憤怒,失望,甚至連帶對“梁遠山”這個身份的所有好感都消失殆盡……
但他并不想瞞着江笒。
尤其是,“因為瞞着江笒重要的事導緻悲劇發生”的前車之鑒已經發生過一次。
梁遠山擡起眼。
少年的身影在視野中搖晃、出現了數個重影、最終又重疊在一起。
這是個艱難的決定,但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
“我——”
叮鈴鈴!
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猛地打斷了江笒沒說完的話,同時也蓋過了梁遠山的聲音。
“哇啊!吓死我了。”
江笒誇張地縮了縮肩膀,注意力霎時間被轉移開。
“咦,怎麼是劉哥?”
閃爍着的手機屏幕上,顯示來電人為“劉耀”。
“劉哥平時都不怎麼打電話的,難道是急事……不好意思啊遠山哥,我接個電話!”
江笒嘀咕一聲,便按下了通話鍵。
梁遠山靠得近,隐隐約約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稍有些急切的男聲。
“小江,你現在在哪?徐教授正找你呢!”
“你說誰?徐教授?”
江笒這回是真吓了一跳。
雖然知道徐教授人很好,也是真的關心自己的學生——但上學期被這位教授抓着改了好多遍論文,不但學術上要求極其嚴格、就連病句都一個個揪出來讓他重寫——換誰來都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對啊。”
劉耀壓低了聲音,聽起來是躲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偷偷打電話。
“教授們跟領導開完會,徐教授就想找你帶過去給領導們刷刷臉,畢竟你在鑒定文物中也出了一份力嘛……結果找來找去都沒找到人,看上去挺不高興的。”
看上去挺不高興的!
腦海中浮現小老頭黑着臉的樣子,江笒頓覺雙腿無力,啪一聲摔坐在椅子上。
“完蛋了……”
他愁眉苦臉地哼哼了一聲。
“沒事,你現在還在博物館附近不?”
劉耀急匆匆地說道。
“剛才徐教授找到我了,我就跟他說江笒身體不舒服,可能跑衛生間去了。你要是趕得回來,就趕緊快點回來吧?畢竟領導還得過一會才走。你要是走遠了也沒事,我就跟教授說你早退去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