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的原因也跟你沒關系，你别放心上。”

“沒事。”

梁遠山抿了一口熱茶。

他垂下眼，把茶杯放在桌面上。

陶瓷杯底輕輕磕在玻璃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江笒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卻見梁遠山的目光正好落在桌邊。

順着視線看去，那是他方才随手放下的手機。

“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專注地低着頭。”

像是留意到江笒的目光，梁遠山慢慢說道。

“我原本以為你在看文物展品，沒想到是在看手機。”

“……”

江笒抿了抿唇。

“在那之後，你明顯變得十分失落。是有人給你發了不好的消息嗎？”

梁遠山一邊思考措辭一邊說話，語速變得很慢。

從江笒下意識收起手機開始，他就一直在猜想這小孩究竟看了什麼。

畢竟這事早已有過前車之鑒。

梁遠山沒忘記，早在去B市之前，江笒就經曆了一場被舉報作弊和賄賂老師的無妄之災。當時雖然洗清了嫌疑，但江笒并沒有告訴自己最終有沒有找到匿名舉報的人。

如果是那個人躲在暗處，又一次給江笒造成傷害……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梁遠山就感到心髒一陣抽痛。

江笒明明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卻沒能保護住他……這種事，他無法接受。

早在前世，他還身為司徒枥的時候，他已經迫不得已傷害了江笒一次。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能在千年後的世界發光發熱，被那麼多人真心實意地愛着……梁遠山隻希望江笒能永遠幸福快樂，這樣就足夠了。

像是沒想到梁遠山會這麼問，坐在對面的少年顯而易見地愣了愣。

他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緊緊皺起眉頭，手指貼在杯壁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目光看似落在面前的桌上，然而若是多看兩眼，便知曉他隻是在放空，視線并未聚焦在面前的某一處。

梁遠山耐心地等待對方的回應。

他沒有說話，也并未表現出任何不耐煩或是焦急的情緒，心卻一點一滴地提起。

江笒一直沒有說話，難不成是真的發生了大事？

……可惡。若是自己在他身邊，一定能好好保護他。

要是沒有因為那件事，導緻自己和他分開這麼久——

想着想着，思緒就飄到了那個雪夜。

梁遠山看見自己站在江笒面前，雪花飄落在肩頭，而他簡單地向少年傳達了自己的感情。

那個時候的他，并不覺得這個選擇是錯的。喜歡，所以去告白，僅此而已。

無論江笒接受與否，他都不認為自己的這份感情有任何不妥。

然而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明白那位遠在異國的算命大師、當時對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閉了閉眼，在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

自己已經虧欠許多，又怎麼好意思在江笒面前說那些話？

向來活得順風順水的大少爺，頭一次感受到何為深深的懊悔。

正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見了江笒的聲音。

“那個……”

那是一道帶着幾分猶豫的聲音。

梁遠山睜開眼，隻見江笒不知什麼時候擡起了頭，正目不轉睛地凝視着自己。

少年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一仰頭把早就冷掉的茶水喝了個幹淨。

而後，他把茶杯放下，伸手抹了抹嘴，開口道。

“遠山哥，上次你問我的那件事，我已經有答案了。”

“上次……”

梁遠山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江笒指的正是自己那天留下的告白。

梁遠山早已是成年人，知道那些不必宣之于口的潛台詞；一直沒有等到答複，約等于無聲的拒絕。

然而就在他打算放棄的時候，江笒竟然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還沒等他詢問，江笒就又緊接着說了下去。

“——但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坦白一件事。”

坦白？

這個詞語的重量，代表着什麼……？

梁遠山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他沉默片刻，也跟着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邊。

“你說。”

仿佛就在短短的幾分鐘裡，江笒已然積攢了足夠的勇氣。

他不再像剛才呆在博物館裡那樣一副心亂如麻、迷茫得找不出答案的模樣，黑曜石般的雙眼亮晶晶的，閃爍着溫柔而堅定的光芒。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抱歉遠山哥，我一直瞞着你一個秘密……”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